第十六章 放生之德(第3/7页)

卢德恭站起身来提起裤子,洗手,擦手:“谁是草,谁是蛇?马总商,以后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马德昌一脸的尴尬:“小的糊涂。”

“明白就好。”卢德恭走出来,“我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妥了。我一直在办。”

卢德恭用手巾慢慢地抹着每一个手指,话语也很慢:“好,拎得清就好,你毕竟是……”他转头望了望窗外,又慢条斯理地转回来,“张承诏的后人嘛!”

“大人,还有一件事儿,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卢德恭瞥了他一眼:“不该说的话,别说!”

马德昌咽了口唾沫:“是这么回事儿,前儿个,我家里管家告诉我,听汪家看门的小六子说,有个老太太一口京片子,神神秘秘去了汪家,小六子听不懂,就问旁人,‘咱家’是什么意思。”

卢德恭一凛:“咱家?太监?”

马德昌点了点头。

“太监下扬州,一定是皇上有什么要事。不对呀,怎么不到官府,直接去了汪家?这不合规矩,太不合规矩了。”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是专门来找老汪的?”

卢德恭沉吟半晌:“难道皇上对汪朝宗真的这么器重?”

“会不会是太监自己偷偷地从宫里溜出来的?”

“那可是要杀头的!什么事儿,能让一个太监冒着杀头的危险,跑到扬州来?”

马德昌笑:“不知道。”

马德昌从卢府出来时,正好看到汪海鲲在门前等候着,腋下夹着厚厚的一叠文稿。

汪海鲲问候,马德昌点了点头。

汪海鲲恭恭敬敬地在侧座落座,将夹着的一叠文稿放到身边桌子上。

卢德恭坐在主座上,神色俨然。虽然没有穿官服,服饰仍然整齐而厚重,发辫一丝不苟。

“最近忙,一直抽不开身。”

“读书做人,只在一个心字。心到即可。”

汪海鲲将手中的一本册页呈上:“这是学生花了大半年工夫,求扬州八怪画的册页,您看,这是罗聘的、高翔的,这是郑冬心的……”

“还真不容易,集这么齐。”

“这是送给卢伯伯的。”

“海鲲,这是谁教你的?”

“这是学生的一片心意。”

“你我虽有师生之谊,但毕竟是君子之交。你生在盐商之家,可不能沾染习气啊。”

汪海鲲脸红了:“卢伯伯教导得是,可这又不是……”

“不要再说了,我在你身上费那么多心思,难道是为了你这点儿报答?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此乃人生一乐。’海鲲,你的成长、成才,就是对为师最好的报答!”

汪海鲲合上册页,惭愧地:“卢伯伯,学生知错了。”他又拿起身边的文稿,“这是学生这一段的心得,请老师指教!”

卢德恭接过文稿,细细翻阅,不断地微微点头。

“每天都试着写一点,不过写不多。一来是琐事缠身,二来,有些东西我还没有想明白。”汪海鲲低声说。

卢德恭把文稿放下,轻轻拍着,态度很和蔼:“一时不明白不要紧,也不要钻牛角尖。能在这个世间生存下来的人,哪怕是种田的,砍柴的,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关键是,你的心会告诉你,什么是对的。”

“可总是碰壁。叔父有时候的行事我明白,但我做不到,可他就会成功,我不会。”

“成功和对,不是一回事啊!”他望着汪海鲲,目光严肃起来,“海鲲,你我师生在一起的日子其实不长,不过我始终认为你是我最好的弟子。整座扬州城,没多少人不崇拜你叔父,他是个非常成功的人。商人做到他的层次,已经达到极致。可是,海鲲,我不希望你这一生仅仅是个商人!正如我也不希望自己仅仅是个官,身份是个套子,永远不要被套住!”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呢?”

卢德恭深深地望着他:“自省!吾日三省吾身是也。”

傍晚,管家管夏轻悄地进入汪朝宗的书房,反手将门带上。

汪朝宗正和郑冬心研究着五亭桥的图纸,见了管夏,立即放下图纸:“江宁那边有消息了?”

“是。小的去江宁,见了许老板,依老爷吩咐,说老爷埋怨他不够朋友,和孝公主出阁这么大的买卖,也不跟咱们知会一声。许老板吓了一跳,赌咒发誓说江宁织造府从没听过这事儿。”

汪朝宗转脸看向郑冬心:“果不出先生所料。”

郑冬心摩拳擦掌:“我去会会他,我最爱干这掀窝端王八的事。”

汪朝宗看看外边天色,怀里摸出怀表对了对:“不急在一时。你们把这事藏在肚子里,回头,我自己去见张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