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恭迎圣驾(第3/7页)
汪朝宗低着头,没有答话。
“前儿我还和礼部那些人说,给他个谥号,就叫‘文毅’。他以死相谏,虽不足取,但忠勇可嘉。扬州盐务水太深,朕不该过早把他派过来——你说说,现今扬州,到底是什么情况?”
汪朝宗的脸色有些犹豫,似乎许多话想说。但他沉吟了一瞬间,还是快而简单地回答:“盐务上很难!”
乾隆似乎并不意外:“还有救么?”
“只有皇上才能救!”
乾隆投以期望的目光,拉着汪朝宗:“坐,坐下说。”
汪朝宗沾着椅子边坐下:“盐务上的问题主要有五条:沉疴、积弊、贪腐、奢靡,”他瞄着乾隆的神色,“捐输过重。”
乾隆显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一百年来盐务账目不清,亏空累累,这是沉疴。大清立国以来,朝廷的盐引法度一成不变,虽然成就了扬州总商,已经不合时宜,问题越来越多,这是积弊。盐官过手油水太重,不能洁身自好,往往流于贪腐。盐商们坐拥巨利,挥金如土,不知疾苦,这是奢靡。至于捐输——本朝立法宽仁,扬州盐局能有今天,全凭万岁圣裁。圣祖皇帝定下永不加赋的规矩,朝廷岁入有限。广东十三行、云南铜矿、江宁织造都是生钱妙道,但能跟天下百姓家家户户扯上关系的,还是只有盐务。这几年来我们为朝廷效力,臣子本分,不敢有怨言,不过盐务也就始终回不过气——苟延残喘!”
乾隆闭着眼睛寻思着:“贪腐不可怕。尹如海不贪,可他没办好差事。奢靡也不算什么,有本事挣钱,享受享受也是人之常情。……沉疴、积弊、捐输。朕明白你的意思。”乾隆长出口气,“这几年来,朕知道,你们对朝廷贡献不小。”
汪朝宗精神一振:“皇上——”
乾隆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沉疴、积弊、捐输,这才是你们留给朕的难题。要免,很简单,就在朕一句话。不过,朝宗,大仁不仁,朕坐在这个位子上,要顾着天下,就不能顾到每一个人。”
“臣……明白。”
乾隆站起身来,声音略显激动:“不,你不明白。当年朕决定要对大小金川用兵,满朝文武都上折子劝朕。他们不明白,盛世比乱世难!承平日久,死水一潭。要搅乱这潭死水,让这个天下活起来,朕就不能不作为,不能不花钱!”
汪朝宗沉默了,他默默点着头。突然屋角传来唏嘘的声音。汪朝宗扭头望去,林宝一脸泪水,神情仿佛很感动。
乾隆却露出厌恶的神情,仿佛觉得他过于做作。
乾隆继续对汪朝宗说:“你们多次批评引岸划分不合理,镇江与扬州隔江相望,却只能卖浙盐,远在闽赣边界的江西建昌,却是两淮的引岸,朕何尝不知!如果朕把建昌划给福建,那么福建的私盐就会到达抚州、南昌,这一让就收不住了。当然,朕也有私心,淮盐税重课多,邻盐税轻课少,变更引界,两淮销区必受冲击,朝廷的盐课收入就会……”
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门外有脚步声急速逼近。
一个护卫的声音:“回皇上,有人越墙行刺!”
汪朝宗脸色大变,连忙翻身跪倒:“臣罪该万死!”
乾隆却平静地说:“什么人哪?带给朕看看。”
侍卫们推揉着一个人过来,那人绳捆索绑,狼狈不堪。离老远就听到那人大喊大叫的声音:“汪朝宗,你偷袭!不是好汉,搞什么古怪?”
乾隆回顾汪朝宗:“他是哪来的,连朕也不认识?”
汪朝宗苦笑:“回皇上,这位就是扬州八怪之首的郑冬心郑先生。”
乾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林宝早奔出去,对着侍卫:“放人,快放人!”
郑冬心跪在乾隆身前,还苦着脸揉着胳膊手腕。乾隆看着郑冬心打着补丁的衣服,杂乱无章的头发,又好气又好笑,对汪朝宗说:“乾隆二十一年朕钦点的进士,就混成这副模样。郑冬心,朕问你,你让侍卫绑着来见朕,你丢不丢人?”
郑冬心赶忙跪起:“回皇上,这是臣应该的。”
“什么叫应该的?”
“草民出身进士,合该‘两绑’。”
乾隆忍俊不禁:“两榜也不是这‘两绑’。”对汪朝宗,“上次他到了京城,好好赚了一笔。”
郑冬心分辩:“回皇上,草民那点外快,都是跟文武大臣打秋风打来的。”
乾隆打趣问:“张天师是怎么回事?”
“草民在馆舍卖字,明码标价,一副中堂六两,对联十两,题款另议。张真人派人过来要我写对子,草民要价一千,他还到五百,草民就给他写一条‘龙虎山中真宰相’。他问下联呢?草民说五百两只值上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