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品登殿
城外,阿克占的两辆马车已经启程。阿克占挑帘往外看,最后凝望着扬州城,自言自语:“十年一觉扬州梦啊。”车窗外,扬州郊外的景象飞速掠过。
另一辆车上,从挑起来的车帘一角,可以看到坐在车夫旁的管夏的背影。
突然车夫“吁”的一声,停住马车。
阿克占揭开车帘:“怎么了?”
管夏指着路边,阿克占顺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紫雪挎着一个包袱,坐在接官亭外。
阿克占匆匆下车:“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好了等我安顿好回来接你吗?”
紫雪眼中含泪:“你骗我!我才知道,皇上革了你的职,发配你去伊犁,根本不是调广东做官!”
阿克占疲倦道:“紫雪,伊犁是极寒蛮荒之地……”
紫雪执拗:“我不!你混蛋!王八蛋!你以为紫雪跟着你是为了那破顶子?什么两淮盐政,什么广东巡抚,我不稀罕!紫雪跟的是你!你在扬州,我就在扬州。你去伊犁,我跟你一道去伊犁!”
“你傻呀!”
“我要看着你,不让你被野女人勾走!”
阿克占撑不住了,他一把搂住紫雪痛哭起来:“傻丫头,那也不该在这儿等呀!”
紫雪含泪撒娇地说:“我怕你不肯带我!”
马车驶过,谁也没看到,一棵树旁,何思圣抚着树身,嚎啕大哭。
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响起乾隆不可置信的声音:“锡锭?”
和砷絮絮小心地回话:“据户部查实,扬州盐商们运进京的五百万两亏空帑银,其中一百万两竟然是锡锭冒充。”
见乾隆没有回应,他复又恶狠狠地说:“想不到扬州盐商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擅动帑银,欺君罔上。锡锭进京之时,阿克占还没罢官。奴才奉旨查问盐引案,奴才以为这一百万两锡锭,阿克占和汪朝宗断然脱不了干系。或者就系二人私分,请皇上降旨即刻追拿犯官阿克占回京,并锁拿扬州首总汪朝宗进京回话!”
乾隆微微愣了一愣。突然之间,他大笑起来,笑得差点呛住了气,摇着手:“这一百万两银子又没有长翅膀,它飞不远!”
和砷还不甘心:“圣上,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阿克占和汪朝宗如此目无圣上,如不严办,奴才以为恐怕难以服众。”
乾隆的笑容突然停止了,他冰冷的眼神投射到和砷身上。和砷一凛,身段放低,不敢再多嘴了。
乾隆的语气已经带出来训诫的意味:“说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和砷哪,古人这些话都有深意,不是只拿来说的,是拿来做的!”
和砷低着头不敢吭声,一头冷汗。
和砷一路琢磨着乾隆的话,回到府第已是掌灯时分。
权五爷屁股挨着椅子边,一个劲儿地求刘全:“刘爷,您就行行好,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可着四九城谁不知道您刘爷是条汉子。我这也就是皇城根底下打茶围的小力把儿,癞蛤蟆上不了秤盘的主儿。您看过往咱也有一面之缘,咱也是铁杆庄稼混吃喝的八旗子弟。望上数几辈,跟你主子都不外,犯不着惊动相爷他老人家吧?”
刘全听他满嘴胡说,只是不允:“放了你下回就没那便宜事了,还指望收赌债让我看见?别害怕,光棍汉子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兴许我们相爷看你伶俐懂事,就真把你收进府里,将来混得比我好也不一定。”
权五爷都快哭了:“刘爷,您就别挤兑我了!”
和砷慢慢踱到跟前,权五爷这才惊醒过来,对着和砷:“相爷饶命,相爷饶命!”
和砷冷冷看他一眼:“晚了!”他转身喊,“来人!”
两个大汉进来,把权五爷两臂别过来牢牢按住。和砷指着权五爷鼻子:“老实跟爷说,你是哪庙的和尚?”
权五爷气势全消,垂头丧气:“回爷,不敢玷污圣庙,小的就是通州潞河驿龙吟池搓澡的,大号孙福全,在家排行老五,大伙儿叫我全五。”
和砷冷笑一声:“嘿!闹了归齐,这么个权五,连他妈旗人都不是!本以为哪路尊神借我和某的名号,想不到是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四处败坏老子的名声!怪不得皇上数落我,啊,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还琢磨呢,就是你这一屋子没扫连累的我啊!我给你扫!我给你扫!”
他一个眼色,刘全上来便“乒乒乓乓”抽着权五爷的嘴巴,权五爷被抽得眼泪鼻涕直流,狼嚎鬼叫:“相爷吉祥,相爷饶命!”
和砷向刘全歪歪嘴,刘全揪住权五爷的后颈:“小子唉,下辈子长点眼,托生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