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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火车意外。雾太浓的日子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教务室坐在姜仁浩隔壁位置的朴庆哲老师这样说。
“可是一名学生死了,学校实在太……”
想说“安静”这个词,可是又闭上了嘴。他觉得“安静”不适合现在的状况。他短暂地思考该如何表达。太过泰然,太过平静,太过古怪……他想到“古怪”这个词语,心中首次承认这是他对慈爱学院的印象。
“学生们说了奇怪的话。昨天死掉的孩子,不是意外死的……”
“你第一次来这种学校吧?”
朴老师的问题让他无话可说,对方的语气相当冷淡,投射过来的目光有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和怜悯。不,昨天抵达雾津后,自己变得太敏感了。要正面地思考!正向的力量!他想着妻子喜爱的座右铭,不知不觉对朴老师露出无可挑剔又生涩的笑容。
“你以后待在这里就会知道,所有残障人士当中,受害意识最强的就是聋人了。他们的特性是除了自己人以外,不相信其他任何人。如果说使用相同语言的是一个民族,他们就是用手语的异邦人。虽然跟我们长得一样,却是另一个民族,这样你懂了吗?另一个民族。语言不同,风俗也不同……谎言也是他们的风俗之一。”
朴老师的话就像推开想要握手言和的他,散发出冷若冰霜的气息。就像昨天穿越浓雾弥漫的隧道时一样,他的背上起了鸡皮疙瘩。朴老师的脸孔和仰望着他的少年那沼泽般的瞳孔交错重叠,那眼神虽说很短暂,却闪现着想向他倾诉的急迫恳求。
“听说你是首尔人,聘用教师,也就是说在一段时间后会离开此地。你似乎不像是能留在此地的人。”
盯着电脑屏幕的朴老师说完后,回头看着姜仁浩。虽然很尴尬却是事实。他仓皇失措,吞吞吐吐地回答:
“这个嘛!既然都开始了……”
当他看见朴老师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后便不再说话了。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妻子。他走到教务室外接起电话。上完课后的学生,穿着简单的服装坐在操场角落的长椅上。他离开校舍,走到操场的尽头。
“怎么样?上课还顺利吗?练习的手语派上用场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妻子开朗的声音。
他简短地回答:“嗯!”
对于过去六个月以来每天只买黄豆芽,一次煮黄豆芽汤,下一次煮黄豆芽饭,隔天又煮黄豆芽汤的妻子,他无法开口提出“五张小张的”;倒是妻子先开口提起了:
“你听说学校发展基金了吧?我拜托亲戚今天汇到你户头了。”
姜仁浩当时已经走到了操场尽头,这里是像天然要塞一样的峭壁,底下是绵延光滑的沙滩,之外想必是海。退潮时看不见,然而有人这样说过,某处一定有海洋。他在回答妻子前凝视着沙滩,先整理思绪。沙滩就像是庞大爬虫类的光滑表壳,尚未完全退去的海水凝集的小水坑正像银戒指般闪闪发亮。
“你,什么时候知道……要付那些钱的呢?”他尽可能不提高音量,小心翼翼地说。
风让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却让他的不悦听起来更清晰。
“你离开之前本来想告诉你……”
妻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他从早上开始就和迎面袭来的自责感作战,早就筋疲力尽了,他未曾察觉到妻子的哭泣。
“为什么没说?如果知道这种条件,就不会来这里了。”
妻子暂时沉默。他的心里像是贴上了强力药膏,开始滚烫了起来。他和妻子通话,一边试图将注意力放在延伸到天际的沙滩和水洼里闪闪发亮的银光上,还有芦苇丛内。他咽了一口口水。
“不去那里的话,该怎么办呢?”妻子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冷静。
如果妻子哭泣的话,如果女人想吵架时用高八度的声音大喊大叫的话,那么早上在校长室内感受到的侮蔑,或许就会藉由和妻子的争吵爆发。然而听完妻子冷静的话,他全身无力。
“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就算六个月没工作,你还是伟大的老公,很棒的爸爸。但是你偶尔像道德老师一样严格看待世界上的事,让人有点儿疲累。缴学校发展基金,有什么不好?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很有钱,或许也会捐钱给残障学校。缴这个有什么不好?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了钱吧!你以为现在要当老师这么容易吗?”
眼睛里有股热气流出。他面对沙滩站着,阳光好刺眼,皱起眉头听着妻子的话。他或她如果再开口,或许太难堪和幼稚,会让彼此陷入两难的局面。他站在峭壁尽头慢慢开口:
“……对不起,我只想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