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横渡亚洲

敢问路在何方

老陈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指着我吼:“别以为你是船长,我们就什么都得听你的。老张你这是拿大伙儿的性命开玩笑!”

说实话,我真的很不爽。一艘漂荡在汪洋大海上的孤舟,有且必须只应该有一个船长。他是那个具有精神向心力的人,是那个能服众的人,也是那个具有决策力的人。现在我就处在这个角色上,我可能会犯错,但是我不能被质疑。

在与世隔绝的船上,人的精神很容易压抑。船长是规则制定人,也是一杆标杆,更是一座灯塔,这样才能让大伙儿收起自己的小想法。有秩序,航行才能继续,船上不存在民主。

其实离开大陆没多久,船上就起过争议。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比如吃饭,有的人抱怨咸,有的人抱怨淡,有的人闻不了腥味儿,有的人不能碰蒜……众口难调。船上资源有限,不可能私人定做。都是朋友,面子上没撕破,但是这是个隐患,必须要解决。我最后给出的方案是:做什么、怎么做,好不好吃,做饭的人说了算。

厨师就是老陈。这次老陈和我吵,倒不是我自己坏了规矩,嫌他做的饭不好吃,而是我主张更改航线。

出发之前,我们计划的航线是:停济州岛补给后北上,然后连续航行40天不停靠,穿过津轻海峡,经太平洋,到白令海,然后到北美大陆的阿拉斯加。但在对马岛附近,“北京”号出了故障,紧急停靠修补,已经偏离了我们的航线。

被日本海上保安厅“押送”出对马岛之后,我们应该回到预定航线,穿日本海进津轻海峡。站在海事地图面前,看着西北角的一个暗点,我犹豫了。那是宗谷海峡:一条夹在日本北海道和俄罗斯萨哈林州之间的小径,是日本海和鄂霍次克海的要冲。

宗谷海峡是日本通向太平洋的北方出口,也是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出入太平洋的重要通道。其在北太平洋上的战略地位,自然不必多言。除此之外,那一块儿风急浪大雾浓,没多少民间船只敢走。

我对宗谷海峡的兴趣点,除了其富有挑战性之外,更在于前不久,中国海军舰队的五艘军舰,第一次通过了宗谷海峡。我曾不止一次重申自己那狭隘和狂热的民族自豪感。现在,我想让“北京”号成为第一艘通过宗谷海峡的民间船只,让五星红旗在日、俄战略要塞上飘过。

老陈情绪很激动:“宗谷海峡可不是咱们能去玩儿的地方,太险了。”

“咱们就是来探险的。”险湾恶水,更激发了我要去挑战的兴致。

“探什么险?出发前我们研究那块儿水域了吗?那种战略要地,水文资料少得可怜,对于我们来说,更是两眼一抹黑。所有人都走津轻,就你偏要走宗谷。OK,改航线可以,你要给大家一个理由。”老陈说的是实话,却起了相反的效果。

“走宗谷绝对会比走津轻有意思得多。有难度,有挑战。”我的理由有些自私,“绝大多数人一辈子走不了一次宗谷。”

我俩谁也没有说服谁,在我心底,其实我觉得我没必要去说服谁。在船上只有一个船长,别人提的,只属于建议,没有意见。“北京”号一定会走宗谷海峡。但大家都是朋友,我需要给他一个台阶下。船上举行了一次民意投票。

小宇表示,水手遵循船长的命令。魏凯跟我一样从民族感情层面出发,挺兴奋,觉得走宗谷是件很爷们儿的事情。曾乔上船之后话就一直不多,他犹豫了一会儿,把票投到了我这边,却说心理上支持老陈:“那是片未知海域,我们完全陌生,应该保守点。好的船长首先要明白什么是团队,你不是单人航行,你不是一个人。老张,希望你做任何决定的时候,能从团队的角度出发。”

一艘海上的船,都是船长责任制。船员跑肚拉稀了,也是我的责任。在责任的同时,我也必然拥有决策的权力。

说实话,这次的争论,让我有些怒不可遏。我知道在船上狭窄、隔绝的环境里,一个船长失去了权威之后,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一艘没有向心力的船,在极端环境的摧残下,最后往往会出现叛逃、厮杀等情况。

在大伙儿陷入争论,都有点失去理性的时候,梁红过来劝我:“老张,走宗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贸然去闯。我们去哪儿从来都是事先做好充分的准备,不是脑子一热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

北京后方的烟斗,紧急搜集资料,查询海事地图。老天爷帮了我一把,烟斗反馈的信息是,如果走津轻,我们会遇上一个逆流,会形成巨大的旋涡,这对帆船来说很要命。最后,老陈和曾乔没被我说服,被那股逆流给说服了。

无论如何,“北京”号调整了方向,往宗谷海峡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