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横渡亚洲(第9/10页)
昨天的事情,我现在想起,也心有余悸。
进入白令海海域五天了,“北京”号一刻也没有平稳过,一直在风浪中摇曳。梁红和魏凯再次陷入了晕船状态,症状比刚出长江口那会儿更加严重,上吐下泻,眩晕恶心。梁红在晕船的时候一直在说,真希望海是平的。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晕船,只是轻重度不同。魏凯已经完全没法站立了,都是趴着行动。梁红更严重,这几天根本就没法起床。
北纬40度,这么高纬度的航线,此前很少有民间帆船闯入过。
“船长,我申请下船。”
满船人还沉浸在阿图岛丰收的喜悦里,曾乔走到我面前,给我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在出航之前,圈定航线的时候,白令海有多危险,我就已经告诉过大家。当时大家的情绪还在高点,纷纷表示,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甚至每个人都在我面前签下了生死状,留下了遗书。
当我们真正走到白令海时,终于还是有人退缩了。当然,按照曾乔的性格,也许不是退缩,而是他的神经又转到了“右”频道。
曾乔给我的理由,是梁红。“我们出航已经几个月了,梁红和魏凯一直处于晕船状态,实际上咱们只有4个可机动人员。更准确地说,只有3个,因为俩病号时刻还需要人去照顾。”
他的话,我能理解成是大家对梁红的关心,她的晕船,让大家担心她熬不过这一段路。另外一面,也是梁红现在成了船上的累赘,负能量。
“北京”号不大。我们的对话,所有人都能听见。梁红的脸色很难看,闭着眼睛,咬着嘴唇,晕船的难受和煎熬,让她看上去非常憔悴。其他人都默默地低着头,绞着手指头。
离开阿图岛之后,在将近五天时间里,风浪都比较大。在船上,我们四个还能坚持的人分成两拨,曾乔和老陈值白班,我和小宇值夜班。值班期间,主要负责两件事:第一是看海图,控制好航向。第二是做饭,要保证俩病号准时吃饭,不吃就强喂。他们早已吐得腹内空空,不保证补给,真的随时有猝死的危险。
昨天上午,曾乔正坐着发呆,老陈在甲板上躺着看小说,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了。突然,一直躺在内舱的梁红,跌跌撞撞地就跑上了甲板,扶着船舷,对着海里干呕。曾乔过去扶着梁红坐下,赶忙给她鼓捣了点儿吃的,劝她吃点儿东西。但梁红只是摆手,紧闭着嘴唇。曾乔后来说:“我不是生她的气,可她说啥也不吃,劝了半天,我实在烦了就想:要是不吃,饿死算了。”
梁红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眼神突然就有些飘忽了,整个人开始摇晃。曾乔感觉不对,过去碰了一下她,梁红没有反应,突然就栽倒了,“砰”的一声,头直接砸在甲板上。
曾乔有点儿慌神了,试图掰开梁红的手,掰不开。在一边看小说的老陈也发现事情不对,赶紧叫了正往甲板上蠕动的魏凯来帮忙,自己去拿了一些很浓的糖水,想给梁红灌下去。
梁红的嘴已经张不开了,整个人意识全无,进入了半休克状态。
当时我俩值夜班的还在内舱睡觉,被魏凯支支吾吾地叫醒:“梁红……出事儿了……”
在船上我睡得不沉,似乎感觉到了梁红出了事似的,赶紧爬上来。一看到梁红当时的样子,心里就慌了。“拿医疗箱!给她输液、吸氧!”
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个小时,梁红终于睁开了眼睛。我把她的头搂到怀里,爱怜地说:“怎么一点儿都不坚持啊丫头,坚持,海是平的,我们就快到阿拉斯加了。”
她挤出一丝苦笑,又无力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我当时就急了,带着怒气质问值白班的曾乔和老陈:“你们给她吃东西了吗?”
两人当时一愣,没回答。“他妈的我说什么了?要保证病号按点儿吃饭,没补充只消耗是要死人的!”
“糖……”梁红微微抬了抬头说,“我吃东西了。”
“从昨晚上吐完到现在,就只吃了几颗糖?”我是既心疼又气急,梁红这种深度晕船的痛苦,我是无法想象的,但是我知道她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女人,一些小病小痛,她都不会吱声,抬头还会给所有人一个坚强的笑脸。
心急之下,我有点儿口不择言:“她不吃你们不会想想办法,让她一定要吃下去啊?大老爷们儿不会看事儿做事儿啊?”
两人被我吼得有点儿蒙。曾乔可能有些委屈,咬了咬嘴唇说:“船长,我申请下船。”
这话一出,我也愣了。生气归生气,但我知道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船上缺不了人。而且,一路颠簸过来,大家都是靠着意志力在坚持,前方是白令海最危险的阶段,可能咬咬牙我们就过去了,但是这会儿有人开了离开的口,其他人军心难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