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蛇(第4/6页)
我的恳求就像突然在皮肤上掐一下那样没激起多少反应。他愣了一下,迟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确定刚才听到了什么,甩甩头又唱了起来:“斯基比,斯基比,丛林袋鼠斯基比——”
随着哥哥们房间的门把手开始转动,他的歌声停了下来。伊肯纳走出房间,坐在我身旁的沙发上。奥班比呆呆地站在墙角,头上是个镜框,里面嵌着一张一九八一年拍的照片。照片上,我们的奶奶内妮抱着刚出世的伊肯纳。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站了很久,像被钉在了墙上一样。伊肯纳坐下后,波贾也跟着出来了。
袋鼠斯基比刚跟一条响尾蛇打了一架。每次蛇吐出芯子攻击它,它都会一蹦老高。这会儿,袋鼠正在舔爪子。
“哦,我最讨厌这傻帽舔爪子了!”伊肯纳恼怒地说。
“它刚跟一条蛇打了一架,”奥班比说,“你们应该早点儿出来看——”
“谁问你了?”伊肯纳咆哮着跳了起来,“我说,谁问你了?”
他一怒之下踢中了恩肯的塑料学步车。学步车撞到了放着电视机、录像机和电话的大搁架。一个镜框向后摔下了橱柜,里面嵌着父亲刚入职尼日利亚中央银行时拍的照片,玻璃碎了一地。
“谁问你了?”伊肯纳无视父亲珍视的照片的命运,第三次问道。他按下电视机上的一个红色按钮,把电视机关了。
“好了,你们都给我滚进房间去!”他大声说。
奥班比和我喘着气跑进我们的房间。从客厅传来伊肯纳的声音:“波贾,你干吗还待在那儿?我说了,你们都给我滚进房间去。”
“什么?艾克?我也要进去吗?”波贾吃惊地问。
“对,我说了,你们都给我滚进房间去,所有人!”
一片寂静中,波贾拖着脚走进了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客厅里只剩下伊肯纳。他打开电视机,坐下来看节目——独自一人。
我相信,伊肯纳和波贾之间的裂痕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之前他俩可是亲密无间。它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从此,怒火在脑海中燃烧,虚空炸裂开来。他们俩不再讲话。波贾像堕落天使般降临到与他们隔绝已久的奥班比和我身边。
在伊肯纳蜕变的早期,我们都希望那只攥住他心灵的手能很快松开。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伊肯纳和我们越来越疏远。大约一个星期后,他跟波贾吵了起来,还动了拳头。当时,奥班比和我待在我们房间,因为每当伊肯纳走进客厅,我们就会避开。但波贾往往不挪窝。一定是这点激怒了伊肯纳,他俩才会吵起来。我听到他们在客厅大打出手,相互咒骂。那是一个星期六。母亲星期六不再出摊,当时在小睡。她被惊醒后立即跑进了客厅。之前她刚给哭闹的恩肯喂过奶,只是胡乱用裹身衣裹着她从胸脯到膝盖的部位。母亲先是高声命令他们住手,见他们置若罔闻,就插到两人中间,把他们往两边推,但波贾仍拽着伊肯纳的T恤不放。伊肯纳拼命想挣脱,他猛地拉了一下波贾的胳膊,结果不小心扯掉了母亲的裹身衣,她整个上身直到内裤都露在了外面。
“噢!”母亲叫了起来,“你想遭天谴吗?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扯掉了我的衣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看见赤身裸体的我?你知道这是亵渎吗?”她把裹身衣重新裹好,“我会把你们干的好事一件一件说给埃姆听。你们别担心。”
她朝他们俩打了个响指。他俩这下分开了,呼呼地喘着粗气。
“现在告诉我,伊肯纳,他对你做什么了?你们干吗打架?”
伊肯纳把他的T恤丢在一边,嘴里发出嘘嘘声。我惊呆了。在伊博文化里,对长辈发出嘘嘘声是一种不可容忍的冒犯。
“伊肯纳?”
“哦,妈妈。”伊肯纳说。
“你刚才对我嘘了?”母亲本来说的是英语,此时双手捂胸,又用伊博语重复了一遍。
伊肯纳没回答。他后退几步,从之前坐的沙发上拿起T恤,走进自己房间,狠狠地摔上房门,客厅的百叶窗都被震动了。这粗鲁的行径让母亲张口结舌。她死盯着那扇房门,怒火中烧。要是没注意到波贾的嘴唇裂开了,她接下来肯定会闯进去教训伊肯纳。波贾正在用衬衫擦嘴唇,衬衫上沾有猩红的小点。
“是他干的?”母亲问。
波贾点点头。他的眼睛红红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忍住了,因为一旦让眼泪流下来,就证明他被打败了。哥哥们也好,我也好,打架的时候很少哭,即便挨了很重的拳脚或者被打中了特别怕痛的部位。我们总是拼命忍住眼泪,走到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才哭出来,有时候还会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