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第6/8页)
对于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胃口的人来说,母亲对这个生日表达了非常怪异的期待。一年前或更早一些时候,她发现了一家叫作戴西·梅的餐厅,那里提供美味的烧烤。餐厅位于曼哈顿的荒凉地带,从11街往前,那一片遍布着汽车销售店、修理店、停车场、工业大楼,偶尔会有家酒吧。并不是危险区域,只是很荒凉。这就是母亲想要庆祝她七十四岁生日的地方。她不想要任何华丽昂贵的东西,只希望大家出去吃一顿饭,这样就不用做任何饭后的清洁工作了。
派对很小型,只有直系亲属、父亲的两个姐姐和一些朋友参加。我点了一只二十七斤重的烤猪和其他菜:通心粉、奶酪、红薯、奶油玉米加切德干酪、羽衣甘蓝和德克萨斯吐司面包。不是说吗,吃烧烤,就要大吃一顿,要么干脆别吃。烤猪是两天前提前预订的。每天早晨,我在电话里向母亲报备各种细节,并询问她的意见:谁该坐在哪里?有了红薯,还需要土豆泥吗?晚餐什么时候开始?
随着晚餐日期的临近,我发现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从得知检查结果的喜悦后,我们已经从“好多了”回到了“不是很好”。她生日之前会做四天治疗,一个朋友会一直陪着她。她希望化疗时给她使用的类固醇能帮她撑过去,通常这些药能帮助她,但这次它们没有做到。
派对的那天早晨,我打电话给母亲落实最后的细节。我是不是听起来对所有问题有点疯狂,对,就是有点疯狂了。我希望那只烤猪和所有配菜都美味可口,座位安排得完美,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我希望天气晴好,大家都能在晚餐后找到出租车(那里附近都没有地铁);我希望晚餐不要太吵,但也不要太安静;但我真正希望的是母亲不要死去,这样我就不用感觉仅剩一两次机会为她举办生日会了。但这是无法选择的选项,我觉得我需要把所有细节做到完美。
但这是个复杂的工作。谁能够承受得住那种压力?我反正是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禁想起了迪士尼乐园,那号称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在那儿我就看见几家人气得快要开打了。孩子们由于贪心和疲倦,及所有的压力而抽抽搭搭地啜泣,大人们互相怒目而视,大一点的孩子揉着眼睛或者心不在焉。你会不时听到下面这段话的各种变体:“我们跑了这么远过来,花了这么多钱,你就要好好地玩,听到我的话没有?你现在就必须给我玩得开心,该死,不然我就立刻开车带全家人回去,我们再也不会来了。”
于是我就这么问完了派对相关的所有古怪问题,冥思苦想所有的细节,并祈祷那天不要下雨,出租车之神会向我们微笑。
那天没有下雨,所有的细节都如期落实,除了一点。母亲生日那天早晨,她的感觉比“不太好”要更糟,她那天感觉“天旋地转”。
我提前到达戴西·梅餐厅时,母亲已经到了。她看起来弱小单薄,疲惫不堪。在其他人都还没有到来之前,我告诉母亲晚上的一些安排和排演。然后她与约尼尔父子见了面,他们俩都是戴西·梅餐厅的主要成员。就在我被葡萄酒和啤酒的冷冻箱弄得烦躁的时候,我看见母亲又一如往常地做了她经常做的事情。她向他们介绍自己,并询问他们从哪里来,她似乎看起来好些了。所有人到达后,从前的母亲似乎回来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她就是一个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的绝佳演员。
母亲坐在椅子的边沿,身体太过不适,所以什么都不想吃。她前面是一只巨大的剥过皮的烤猪。我的任务是带着饭店提供的厚橡胶手套,用手指扯下巨大的一块猪肉——肚腩肉、猪腿肉、肩肉,并把肉放在每个人的盘子里,非常原始。
不出意外的话,谈话很快就导向了威廉·戈尔丁1954年出版的小说《蝇王》上。小说描述了一群孩子如何在一个荒岛上存活。一头猪因为作为男孩子们肆虐的对象,而成为书中的重要角色,此外还有一个被不友善地称为“小猪”的人物。随着晚饭的进行,话题又被转到了其他书上。
母亲和我都还没有向其他人宣布我们有个读书会的事。那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件别有意义的事情,我们甚至对彼此都很少说起。话说回来,什么样的读书会只有两名成员呢?不过,我和母亲异口同声地开始谈论起《大陆漂移》,其他人也并没有觉得古怪,我们实在等不及要来讨论这本书了。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这本书,哥哥并不比家里的其他人阅读得更多,但他却是在场所有人中除了我和母亲之外,唯一一个看过这本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