歩いても 歩いても(第9/10页)
母亲一边放入新的玉米一边说。
“有一次半夜偷偷溜进去……”
“偷摘吗?”由香里惊讶地转头看母亲。
“爸爸去偷的。”
母亲用筷子戳锅里的天妇罗,想着就笑了起来。
“都三十年前的事了,早过了法律追诉期了。”
父亲很难得地加入我们的话题。他偷笑着坐到淳史旁边,将手又伸向天妇罗。
“偷来的隔天就做成天妇罗了。结果正在炸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打扰了’。”
母亲这时转过头来,看着厨房里的每一张脸,为她的故事卖了个关子。
“结果是那个玉米田的地主,他抱着一大堆玉米说‘今年收成很好,分你们一些’。那时刚好就像现在这样,传来‘嘭嘭’的声音。”
“哎呀呀……”
由香里惊讶地看着母亲,催她赶快说下去。
“她每次炸天妇罗都会讲这故事。”
姐姐开玩笑地说。
“那时还真的被吓到了。”
父亲高兴地笑着。
好久没听到父亲的笑声了。
“那个时候纯平就跳出来说:‘妈,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用去市场买玉米了。’”
母亲模仿大哥的语气说。
“他在那种时候脑筋动得特别快。”
父亲也怀念地说,眼中散发出某种温柔的神情。
然后母亲和姐姐就接着说:
“还有那一次也是这样……”
于是关于大哥如何聪明、如何惹人爱、如何机灵的话题便持续了好一阵子。
板桥那个家的南侧有一间六片榻榻米18 大的房间。房间窗外是晒衣服的地方,再过去就是一大片的田地。那片田地到了夏天就会种满绿油油的玉米,长到透过窗户看都看不到天空那么高。
“这样衣服很难干的。”
母亲常看着天空如此抱怨着,但我们却常在那一片玉米田里玩捉迷藏。不知为何,我总爱看台风过后被吹得东倒西歪的玉米田。当时是经济高速增长时期,街上的空地或稻田总是会突然消失。于是乎,我们的游乐场在瞬间变成了放建材的工地。而那片玉米田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废车场。
“简直把这里当垃圾场了,真是的。”
母亲晒着衣服,仍旧抱怨着。
实际上,我透过窗子看玉米田的日子大概只有两年多。可是直到现在,一想到那个旧家,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就是从窗户看到的玉米田。
玉米田的地主抱着一堆玉米分给我们的故事是真的,但其实急中生智说出“早知道就不用去市场买”的是我,而不是大哥。的确,那句话像是我哥而不是我会说的,但也就因为这样,我记得很清楚那句话是我说出来的。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我也可以理解母亲为什么要把它记成是我哥说的。所以,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默默地装作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在姐姐的吩咐下,我走上二楼到自己的房间去搬茶几。爬上洋室入口旁边又窄又陡的楼梯后,右边是大哥的房间,而左边是我的。当初我那间房间本来是姐姐想要的,但依照父亲的意思,还是优先给了两个男孩子。姐姐只好在母亲的劝说下,住进玄关旁那间六片榻榻米大、采光较差的房间。对这件事,姐姐似乎到现在都还没释怀。
我打开门,门板撞到了放在门后的吸尘器。我用蛮力推开门,发现堆在房间里的杂物已经多到没地方可以下脚了。除了新买的吸尘器、健身球以及哑铃等家庭健身器材,还有《昭和流行乐大全》及《昭和的纪录》等录像带和DVD,大概是被邮购或登门推销骗去买的吧。那些杂物就这么沿着墙壁摆放,当然其中没有任何一样是我的东西。最夸张的是,房间正中央还有一台骑马机,连防尘套都没拿掉。为何过世的大哥的房间可以保持原状,而活着的我的房间反而变成了置物间?我有股冲动,想要把心里的不平衡说出来。
大哥的房间在这十五年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变化,因为母亲不允许。最近,除了母亲以外没有任何人会进他的房间。母亲到现在都还会在打扫他的房间之余,从抽屉里拿出相册,沉浸在回忆中。
“在楼梯底下都听得到她的叹气声。”
姐姐曾偷偷告诉过我。
我靠坐在骑马机上,盯着墙上大洋鲸队的海报回想起这些事。刚好这时姐姐走上来了。我故意用无奈的表情回头看她,然后环视房间。姐姐站在门口耸耸肩,一副我也帮不上忙啊的样子。
“是不是有点老年痴呆了?这应该完全用不到吧……”
我拍一拍屁股下的骑马机,起身。
“太寂寞了吧……”
“寂寞什么?”
“还会有什么……”
姐姐用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我,然后走入房间。我想她的言外之意是在责怪我这个长期不回家的不孝子吧。我们一同抬起骑马机和书桌之间的茶几,将它搬出去。比想象中还要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