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 墙 1988-1989年 第五十九章(第8/10页)

乔治觉得鲍耶很真诚。他的会众中黑人白人都有,这有点不同寻常。“牧师,你怎么会对民权方面的问题有兴趣?”

“先生,我年轻时是个种族隔离主义者。”

“许多人都是,”乔治说,“我们从中都得到了教训。”

“我不仅得到了教训,”鲍耶说,“还用几十年时间做深深的忏悔。”

这番表态看起来有点过了。一些求见众议员的人或多或少有点疯。乔治的雇员们尽力把疯子从求见名单上去除,但不时总会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但乔治觉得鲍耶很理智。“你说的是忏悔吗?”乔治故意拖延着时间。

“杰克斯众议员,”鲍耶严肃地说,“我来是向你道歉的。”

“为什么道歉?”

“1961年我用一根铁橇打了你,我想我打断了你的胳膊。”

乔治刹那间明白对方看上去为何这般眼熟了。他是安尼斯顿那些暴徒里的一员。鲍耶试图用铁橇击打玛丽亚,乔治替玛丽亚挡了这一击。直到现在,天冷时乔治的胳膊仍然会有点隐痛。乔治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一腔热忱的神职人员。“原来是你啊。”他说。

“先生,就是我。我没有什么理由好说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做错了。但我从来没忘记过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抱歉。我想让儿子克拉姆亲眼见证我对过犯的忏悔。”

乔治感到很窘迫。以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看来你当上了牧师。”他说。

“起先我沉溺于酒精。因为贪杯,我丢掉了工作、家庭和汽车。之后的一个星期天,上帝把我带到了贫民区棚屋里的一个小型聚会点。那天牧师布的道正好关于《马太福音》第二十五章第四十节的内容:‘这些事你们既作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了。’”

乔治听过很多围绕这段经句的布道。这段经句说的是,对人犯错,就是对基督耶稣犯错。比其他人受难更多的非洲裔美国人从这段话中得到了很大的安慰。这段经句甚至被贴在了伯明翰十六街浸礼会教堂的信息发布窗上。

鲍耶说:“我去那个聚会点只是为了嘲弄嘲弄那些基督徒们,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得到了拯救。”

乔治说:“牧师,很高兴听你诉说内心转变的故事。”

“众议员先生,我不应该得到您的原谅,但我希望能得到上帝的谅解。”说完鲍耶站起身,“我不会占用您更多宝贵的时间。谢谢你。”

乔治也站起身。他觉得自己对这个沉浸在强烈情感中的男人回应得还不够充分。“在你离开之前,”他说,“我们握一握手吧。”他把鲍耶的两只手都抓在手里,“克拉伦斯,如果上帝能原谅你的话,我想我也能。”

鲍耶哽咽了。握住乔治的手时,他的泪水不禁开始往下流。

冲动之下,乔治拥抱了他,发现鲍耶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过了一会儿,乔治松开手,后退两步。鲍耶想说话,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哭泣着转过身,离开了乔治的办公室。

鲍耶的儿子走过来和乔治握手。“众议员先生,谢谢你,”男孩声音颤抖着说,“我无法形容你的原谅对我父亲来说有多重要。先生,你是个伟大的人。”说完,他跟在父亲身后走出了乔治的办公室。

乔治坐回椅子上,感觉到有些晕眩。这真是太好了,他心想。

晚上,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玛丽亚。

玛丽亚却没有表示同情。“被打断的是你的胳膊,你有权原谅他们,”她说,“但我不想这么简单地原谅种族隔离分子。我想看到鲍耶牧师在监狱里服几年刑,或是做上一段苦工。在那之后,我或许会接受他的道歉。你应该知道,在现在这个社会,腐败的法官、暴虐的警察和炸弹制造者依然逍遥于法外。他们没有为自己所做的坏事而被绳之以法。其中一些甚至领上了养老金。这种人也需要原谅吗?我不想让他们因为得到原谅而心安理得。我很高兴他们因为负罪感而受伤。这是他们得到的最低限度的惩罚。”

乔治笑了。年过五十,玛丽亚变得越发好战了。她是国务院里最资深的雇员之一,同时得到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的尊敬。玛丽亚的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自信和权威。

乔治和玛丽亚在玛丽亚的公寓。乔治收拾桌子的时候,玛丽亚在用香料烧一条鲈鱼。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气,乔治不由得垂涎欲滴。乔治给自己满上一杯夏敦埃白葡萄酒,然后在蒸锅里放上一棵花椰菜。玛丽亚比过去稍微重了点,她决定采纳乔治提供的清淡食谱。

晚饭吃过以后,他们带着咖啡杯走到沙发前。玛丽亚的心情很不错。“离开国务院后回首往事时,我希望自己能够说,比起进入国务院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安全多了。”她说。“我希望我的侄子侄女和教子杰克能够在没有超级大国屠杀的威胁下抚养自己的孩子们。这样我就能说自己的一辈子过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