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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仁波切,想问他对这个话题的想法,或者至少发起这方面的谈话,但有东西如鲠在喉。我能感觉到这个东西,它就像挡在肺部和嘴巴之间的一层薄壁,砖块狭窄,但牢固而整齐,灰浆被多年的固定思考和生活模式硬化了。也许就是骄傲。但我从来就分不清骄傲和尊严的界限,于是我还是坚持沉默。

又经过几英里的精致农舍和田地,还有前排座位上相当令人不适的安静之后,景致变了。现在,道路两侧只有树林,陡峭的山坡上树木繁茂,山谷狭隘。沿途,我们见到一只死狐狸,一只死负鼠,一只死浣熊,仁波切对着它们腐坏的残骸念念有词,就好像它们是他死去儿子的尸体。然后我们下坡,大地在左右两边开阔起来,农场在我眼里有了些微不同的性格,这种土壤不那么富饶,这些谷仓和住屋建造得也没有那么牢固,维护不善。有电线、汽车,前院里有私家看板。“诚实行路”,其中一块建议道。一个粮仓上印着,“我们这里没有冲突,但总会来的”。

那户人家里没有半大的孩子,我猜。

然后,在我们靠近我挑选出来作为今日游览的小镇时,景貌再次变化,农场被一排排只能称作“宅邸”的东西替代,400、500、600平方米的家园,有乙烯壁板和局部粗石门脸,几乎全部一模一样,紧紧挤在没有树木的地皮上。

很快,我们开始见到标示“好时景点”的路牌,我跟着它们开。马路领着我们绕过城市中心,来到一处可疑的游乐园:停车场、机动游戏、不知道是体育场还是音乐厅的东西,以及成群热爱糖果和过山车的游客。前一天的某个时刻,我看着我的兰德麦克纳利导航仪时,已经开始有点兴奋,要把我的伟大国家展示给俄罗斯来的仁波切看。这是西西莉亚请求我做的事。但就算她没要求,这也是我愿意做的那种事情,因为我对美利坚合众国超级迷恋,她宏大、让人眩晕的变化,她从其他众多国家吸收野心家、穷人和难民,我们似乎能在英勇高尚的同时,又愚蠢嚣张。我爱我的国家。但我爱她就像你爱你结发多年的妻子:不是因为你对她的完美尚存感性的意图,而是因为你彻底摸清了她,从产科病房床上的勇气,到她琐碎的起床气;从眼见她在临终母亲的病榻前连坐几个星期,到看着她担心该穿哪双鞋去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办的鸡尾酒会。你知道她能在早上五点钟起床为你做煎饼,让你吃饱动身出一趟尤其艰巨的公差,你也知道她能在吵得热火朝天时口不择言,能挖走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能忘记时间,让全家人在炎炎夏日的午后海滩等上一个小时。你知道一切,从她喜欢什么口味的润唇膏到假如被丢到荒岛上,她会带上哪几本书,以及她所相信的生命的意义。但是,总有一部分的她,是你不知道的。

美国和我就是那样。尽管并不那么渴望了解她的过去,我对她的现在却十分积极,十分着迷。我喜欢读犹他州、密西西比或南加州沿岸发生的事。开车的时候,我喜欢听脱口秀,从政治到宗教,不一而足。虽然讨厌离开吉妮和孩子们,但我还是从参加国内某个没去过的地方办的书展中得到过深刻愉悦,走在圣路易或西雅图的街上,只是观察人们如何生活,看看他们吃什么,听听他们口中如何念出莎士比亚、菲兹杰拉德和伍尔芙的语言。我想把一些这样的东西展示给仁波切,就像你想给初次来访的客人展示家里新添的部件一样,听听他对木工、房间的陈设、浴室瓷砖的颜色和设计的意见,即使你知道,他的意见会包裹在强制性的礼貌中。

关于仁波切,我完全不了解他这类人。就算有所了解的话,我怀疑,他作为清心寡欲的心灵派,应该会对这个世界的好时景点、过山车、疲惫的民众不感兴趣吧,他们开几千英里的路来看朋友看过的东西,然后又依稀有些不快地悻悻离去。保龄球道和低劣的廉价小吃店,粗砂路和绒毛玩具,还有迪士尼,我都喜欢。对我来说,那就是美国生活的血与骨。那就是我们的现实,我有种稍显乖张的冲动,想摁着仁波切的脸逼他直视,看看他的崇高理想能不能活下来。为了我甚至无法明确表达的东西,我偏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或错的。

我们跟着一长队的车驶进景点区——就是这么叫的,我在找有没有项目能让我的乘客尝一口这块特别的美国派,而又不需要耗费半天的开车时间。我选定了一个名叫“巧克力工厂”的地方。我们驶下一条长长的入口道路,找到一个停车位。我们走过滚烫的柏油路,向一片好奇的茫茫人海中的玻璃入口走去,然后我们被关进了特别干净、有序,绝对美国的地方——穿制服的安保人员,服务台里戴著名牌、拿着影印地图的女人,行程讲解的录音在天花板处发出回声——画面的每个颗粒都能被涂成红、白、蓝色。当然,商品区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