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爱与黑暗的故事前传(第2/4页)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情绪转换,里欧一脸困惑。我拿起包,他也跟着站起身并说道:“嘿,虽然时间很短,但能遇见你真的很棒。也许今晚我们还能再见一面?我跟一些朋友今晚八点约在柯芬园的蓝调酒吧碰面,如果你能一起来就太棒了。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约六点半先在这里会合。”

我未经思索就答应了他的邀约。我有些意外,却也如释重负。

“还有,既然你问起,顺便告诉你,我是犹太人。”

我记得自己对这个剧情快速展开却又难以预测结局的夜晚感到无比兴奋,同时也无比焦躁。我迫不及待地想从会议中脱身,好再次见到里欧。当我回到学生酒吧,他仍坐在同一桌旁读报纸,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你刚刚一直都在这里等吗?”我问他。里欧露出谜一样的微笑。“我不能冒险失去你!”他说道。

待他收拾好东西,我们便一起走出这烟雾弥漫的巢穴。

我们漫步在充满活力的伦敦街头,一路来到蓝调酒吧。当他向朋友介绍我时,结结巴巴地想正确读出我的名字;稍早在学生酒吧时,我把名字写在纸巾上递给他,并且解释重音该落在哪个音节。他朋友们的笑声引来了酒吧里众人的目光。他一边道歉一边再次把纸巾拿出来复习,接着点了瓶葡萄酒和一份比萨与大家分食。驻唱歌手抵达现场。虽然我们坐得很近,但还是得对着彼此的耳朵大喊才能听见彼此。里欧在纸巾上画着无意义的线条,我们相处时他从头到尾都没放下手中的圆珠笔,甚至连倒酒时也不例外,这一点让我着迷。他不断涂鸦,并随手写下我说的事情,包括孟加拉语单词“kaak”,意思是乌鸦。我不确定这个词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第一次的对话里,可能是因为他坚持要我说些孟加拉语,而“kaak”是孟加拉国学生们在学校学到的第一个单词。因为在孟加拉语中,这个单词把两个第一辅音结合在一起,中间仅隔一个第二元音。

整个晚上,我们谈论各自的生活、阅读喜好与旅行经验。我逐渐发现他对犹太教、阿拉伯世界与伊斯兰教的兴趣是如此专注,这令我相当惊讶,但也令我有点却步。高中毕业上大学前的间隔年,他选择去叙利亚修习阿拉伯语,而我则去尼泊尔自助旅行,途中我遇见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边缘人,包括一位后来变成买卖海洛因的毒贩的瑞士银行劫匪,以及一位自有记忆以来便住在喜马拉雅山凹处的丹麦登山家。在我的想象里,里欧是个充满好奇的犹太男孩,坐在大马士革(Damascus)的市集里,好学不倦地背诵《古兰经》,并且努力学习阿拉伯语众多方言中被公认发展最成熟的叙利亚阿拉伯方言。在我看来,他并不相信任何漫无目的地游逛的所得。他做每件事情都会在心中设立明确的目标,他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搜集各种相关信息,好达成他心中让不同宗教信徒和平共存的理想。他没问起我十八九岁时在尼泊尔做些什么,反而问起当我在成长过程中选择接受祖传印度教时,我的穆斯林父亲是如何看待我的。我告诉他,事实上我痛恨所有宗教。我没有信仰,印度教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文化传承,当我的成长背景引起过多令我难以承受的外在纷扰时,那是一个能让我隐身其中的表象。

我一开始对他过度打探隐私的态度有些恼怒,但夜晚将尽时,这份恼怒混杂了一丝敬畏。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充满各种我不熟悉的矛盾:他是一位年轻的中东事务专家,一位能对中东历史与当下局势进行深度分析的知识分子,然而他被困在中东宗教问题里。他相信,终有一天,犹太教与伊斯兰教这两个教义彼此敌对的宗教能相互联结并找到共同点。他并非那种无忧无虑的年轻男子,反而对自己的未来思考得非常透彻。他想要投身于塑造现代中东。

我感到泄气,因为对我来说,中东是个充斥着极端想法且女权低落的地区。

“你这些偏见是从哪里来的?”当我委婉表达我的恐惧时,里欧如此回应,“以伊朗为例,你根本不知道伊朗女性是什么样子。她们有些人是制片人,有些人是议事规则娴熟且口才了得的国会议员。”

“没错,就算这样,她们在我眼里还是像一个个会走路的黑色帐篷!”我反驳道。

“我们该考虑的是她们的想法而不是穿着。况且以衣着这件事来说,她们没得选择。”

“但事实上她们可以有所选择,当务之急就是要努力抗争,废除罩袍!在她们努力争取议会席次的同时,更重要的难道不是该争取自由行走的权利,不用带着一个黑色帐篷四处移动,或者包得密不透风地坐在男子议会里吗?”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