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爱与黑暗的故事前传(第3/4页)

“你自己身为女人,怎么能这样批评这些成就惊人的女性?!”我听见他语气里有一丝恼怒。

我气呼呼地坐在那里。对我来说,罩袍完全违反了女性身体自主权,势必得先将其彻底根绝,才有可能讨论任何形式的解放。里欧替面纱辩护令我恼火,他是如此专横地表达对女性事务的观点,看起来像是个毫无同理心、对宗教心胸狭窄的半调子女性主义者。

尽管如此,他不断好奇地探问我的过去与价值观,还是令我感到兴奋。他成长于伦敦北部社区,他的双亲仍住在当地,我对他的成长过程相当好奇。我想了解他的信仰,想知道他的犹太人身份对他而言有多重要,面对自己对伊斯兰教文化如此坚定的爱好,他又该如何自我平衡。我们各自的历史所产生的矛盾深深地吸引我:像我这样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东方女子,坐在一个有着虔诚信仰的西欧人对面,两人坠入爱河。

我希望能像里欧一样,坦诚地谈论我的过去与我的信仰。但是他对我的强烈好奇令我心生恐惧,因为我知道,一旦开始谈论童年,我就一定会有所保留。关于我在孟加拉国乡村的童年生活,我势必只会告诉他如田园诗般快乐祥和的那部分,例如在满是恒河豚的河里游泳,或者在树洞里寻找复仇心重的眼镜蛇,只因为我父亲杀了躲在我床底下的公眼镜蛇,我担心它晚上会来咬我们报仇。我无法拿这些美丽的童年冒险故事来欺骗我的爱人,对于隐藏的恐惧却只字不提。因为成长过程中塑造我性格的,不只是在河里游泳、钓吴郭鱼、寻找恒河豚的踪迹等这些活动。我父亲管理的粮食分配中心有位部属屡次对我进行性侵犯,尽管我以我的荣誉为名向父母发誓,但他们都选择忽视我的证词。尽管我苦苦哀求那曾勇敢杀死眼镜蛇的父亲,但在这起事件中,他无法保护他九岁的女儿。

我们从蓝调酒吧离开时已是清晨时分。里欧叫了辆出租车,对司机报上他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地址。我说我比较想回我的住处,那是位于伦敦东北哈克尼区(Hackney)一座维多利亚风格的杂乱的房子,我跟一对姓威斯曼的姐妹以及她们的弟弟合租,他们分别叫作莎拉、爱玛和罗伯特。

“威斯曼,你没跟我说你跟一个犹太家庭住在一起![7]”

“因为我不认为有必要去替我室友的宗教下定义!他们也很有可能是胡格诺派(Huguenots)[8]教徒、科普特人(Copts)[9],或是琐罗亚斯德教(Zoroastrians)[10]教徒!”

当黎明破晓,耳边传来牛奶车的声响,以及牛奶瓶被送到前门阶时那使人宽心的当啷声,里欧问我两周后想不想跟他去苏格兰度假。他刚考得驾照,且他父母愿意把四轮驱动车借他两周。他说他与另外三位大学友人已经订好一间位于洛赫吉尔普黑德镇(Lochgilphead)的度假农舍。我告诉他,我得负责照顾一位空中服务员单亲妈妈的双胞胎男孩,每周两次,当她值晚班时,我就得睡在她家照顾孩子,因此无法与他同行,否则对方会难以找到代班人选。他与我争论说我们正要携手经历人生的重要阶段,应当多花一点时间相处。我对他说我们才认识十二小时,在跟一个偶然遇见的人稳定下来之前,我还得多花点时间探究对方。他说他真的很希望我能加入这趟旅行。他语气镇定,同时又极具说服力。我累到无力争论,在他怀里睡去之前似乎对他说了一句“我会考虑看看”,只因被他紧抱在怀里的感觉是如此莫名地具有疗愈效果。昨天他不过是个陌生人,今天已经与我讨论要一起度假。事实上我内心已经确定想跟他一起去苏格兰高地,只是单纯为争论而争论。我想要多认识他,好奇地想更深入他的世界。

在共度一个神奇的夜晚后,已经过去了两周,我们又回到我位于地下室的房间。那晚我们去约克公爵剧院看了一出非常棒的戏,那是智利剧作家阿里耶勒·朵夫曼的经典剧作《死亡与少女》。剧中主角宝丽娜·瑟拉丝是一位前政治犯,性格黑暗扭曲,我被她深深打动。我对里欧说想要听海的声音,因为海是这出戏里的主要场景。于是他开车载我去滨海的布莱顿市。清晨时分我们开车回家,一路上静静听着舒伯特的D小调弦乐四重奏《死亡与少女》,这首令人难以忘怀的动人曲子与这出戏同名,我们稍早在戏院买了卡带,用车上的音响播放。

才睡了两小时,里欧就唤醒我说他必须赶赴新公司上班。

“什么工作?”我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担任一位巴基斯坦律师的助理,”他说,“他成立私人事务所,提供南亚客户关于伊斯兰律法的建议。”

“你说的那个巴基斯坦律师事务所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