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无宗教”条款(第4/5页)
而正是因为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境内人民施以各种形式的报复,让希伯来语对国际组织成员来说毫无吸引力,在他们心中,希伯来语成了压迫的同义词。我可以理解这个观点。过去我从未碰到过像这样,访客拒绝学习当地语言以表达“政治正确”的状况。
我过去几度尝试学习阿拉伯语。而当我学习被称为“Fus-ha”的现代古典阿拉伯语时,惊讶地发现有许多印度语言皆从阿拉伯语中借用了大量词汇。虽然我可以轻易从北印度的语言与文化中认出许多阿拉伯词汇、措辞与烹饪传统,但我发现阿拉伯语是种学起来极度困难的语言。特别是阿拉伯语中“h”和“gh”两种发音实在难以掌握,再加上我们造访的每个阿拉伯国家都有自己的方言,而且差异极大,这使人非常容易混淆,让我紧张到不敢在巴勒斯坦练习我在摩洛哥所学的阿拉伯语。甚至连数字和一些简单的词组,在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说法。在学习超过六个月的巴勒斯坦方言之后,虽然要开口交谈仍显勉强,但我已能读懂不少词汇,我想这主要得归功于我习惯在阿拉伯语之中寻找其与印地语以及乌尔都语的联系。
当我们刚搬来耶路撒冷时,我觉得喜欢希伯来语胜于阿拉伯语并没有什么不妥。对我来说,希伯来语听来很熟悉,因为自从我认识里欧之后,每周五晚上用餐前都会听见安息日祷告。我们决定住在西耶路撒冷这个说希伯来语的地区,而不是说阿拉伯语的东耶路撒冷;既然我们要去中东唯一一个除了阿拉伯语以外,还讲另一种闪语族[24]语言的国家,我们就想要试试看。再加上因为我那犹太丈夫以及我们的半犹太子女的关系,我感觉自己与以色列有某种联系,我很好奇犹太国是如何以欧洲价值立国,而这种作风又该如何在中东运作。许多简单的事情都令我好奇不已,例如总是身穿黑外套、头戴黑帽的东欧正统派犹太教徒该如何面对炎热的沙漠,又或者鹰嘴豆泥这道经典的阿拉伯开胃菜怎么会被德系犹太人当成“以色列食物”,进而成为他们的家常料理。此外,看见一种已死去近两千年的语言再度复活,并且进一步成为这个新国家文学、科学、诗歌以及天文学的主要承载工具,也相当有趣。我常好奇如果梵语再度流通会是什么状况,要如何用梵语来描述一台电脑、一支温度计以及一个插座?我在希伯来语密集班里,惊讶地学到这三个词语都可以用《圣经》中的希伯来语表达(“计算机”被翻译成“makhshev”,意思是“思考机器”)。这种语言的创造力和进化力令我着迷不已。这种语言于当代以口语流通的历史还未足百年,就已有人以此语言创作出优秀的小说作品,除此之外,还有政治条约、歌曲、诗歌,甚至黄色书刊。
但有一天我儿子从学校回家,严重打击了我对希伯来语的热情。他对我说:“妈妈,我听说爸爸在帮我找希伯来语密集班学校,是这样吗?”
“是啊,因为距离你的成年礼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你应该要办一场成年礼。虽然你现在可能不喜欢,但等你大一点之后,回想起来你可能会懂得欣赏这种文化体验。”
“不要,我才不会欣赏。不要让我在朋友面前丢脸。爸爸自己都不想要他朋友或同事知道他是犹太人,为什么我就例外?我学校的好朋友都是巴勒斯坦人,我要是学希伯来语,他们会以为我站在以色列那一边。他们已经发现我有个犹太家庭,情况已经够糟了。”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我问他,我心里有些担忧儿子抗拒自己的出身。我理解里欧为何在公开场合总避免泄露自己的犹太身份,因为他觉得无论是之前担任中东记者,还是目前在以色列占领区担任巴以冲突调停者,他的犹太身份都会让他失去公信力。
尽管我明白他的苦衷,但我有些沮丧,因为这让我跟孩子们陷入窘境。我对里欧与孩子们的犹太家系向来觉得兴奋,我喜欢向耶路撒冷熟识的友人们说,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家庭与这座城市有所联系。
看着基兰为自己的犹太血统感到尴尬,我有些难过。他所持的原因与他父亲的多少有些雷同,他害怕他的阿拉伯朋友一旦发现他跟犹太教的关联,不知会如何揣想他对巴以冲突的立场。
“你知道,在计算机教室里我们本来只是闹着玩……”基兰继续说着,而我还在思考这整个情况有多荒谬。虽然我能理解里欧为何需要隐藏犹太身份,也能理解基兰何以步他父亲后尘,但心中仍有一部分认为,以此态度对待阿拉伯人不免有些偏执。根据我的经验,多数阿拉伯人虽可能反对犹太复国主义,但他们很少反犹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