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耶路撒冷的移居者(第2/3页)

我们从大马士革门下了楼梯之后,往左边岔路走去。走了几百米后又碰上一个路口,再度往左便会进入位于穆斯林区的维亚多勒罗沙街。当时是周五正午,我右手边闹哄哄的。这条街是穆斯林们前往阿克萨清真寺的主要道路,同时也是通往哭墙最快的路线。在许多匆忙赶赴周五礼拜的穆斯林教徒之中夹杂了一些犹太移民,他们身旁有重装戒备的以色列士兵守卫着。这些犹太人之中不乏孩童:两鬓留着鬈曲发束的男孩与穿着黑裙、黑丝袜的女孩。我试着与他们进行眼神交流,但是他们目光全都直视面前的下方,盯着负责保护他们的士兵身上的步枪枪托看。就连孩子们也不会被路边成排的玩具店与店前一堆堆色彩鲜艳的甜食吸引。这些孩子们到底被灌输了什么样的教养,才能有如此强的自制力?是怎样狂热的信仰才能把这些男孩女孩的心智打造得如此伪善?他们认为自己不该盯着巴勒斯坦玩具看,不该看着这市场里任何一抹巴勒斯坦色彩,从蔬菜小贩、小首饰,一直到前往哭墙途中路过的彩虹般的各式甜食。

当我从贩卖切·格瓦拉T恤、圣母木雕、充气蜘蛛人的摊位穿越人群而出时,忍不住想着这些男孩女孩有多么不幸。这些可怜的孩子穿着全黑的十九世纪波兰服装,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士兵护送下匆匆穿过喧闹的旧城区,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他们活在过去以取悦父母,封闭的犹太神学院将虔诚的犹太复国教育与犹太复国美梦强加在他们身上(我从没想过犹太教与伊斯兰教的神学院在灌输下一代偏激思想这方面倒是一样的),他们最精华的青春时光全都在神学院里度过。

哈穆迪与我在莫哈拉比亚门附近逗留了一会儿。此刻想进入清真寺区是不可能的,因为今天是周五,是穆斯林集体礼拜的日子,这一天只有穆斯林才有权进入清真寺。我感受到身旁人群的忙乱,他们全是极度虔诚的教徒,男士们大多穿着轻松,女士们则穿着包裹住全身的袍子,配上头巾,进入清真寺时会有以色列士兵检查他们的包。

“我们从来没有要求犹太人不要来巴勒斯坦,我们只是不希望他们把巴勒斯坦从我们手中夺走。虽然他们觉得这里是他们的,但我们也认为这里是我们的国家。”哈穆迪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依稀记得跟菲妲聊过同样的话题,她说她永远不会接受犹太人提出的两国方案。“他们凭什么分割我的国家?历史上向来只有一个巴勒斯坦,未来也不会改变。你一定是在说笑。”菲妲向我强调,“你当真觉得有巴勒斯坦人会想看见自己的国家被一分为二,而且犹太人还分走比较好的那一半吗?只要我们一接受两国方案,我们就永远失去巴勒斯坦了。”

“如果每个巴勒斯坦人都是那样想的,那你们的领导人为何还要去坐在谈判桌前?那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他们是在争取时间。这个西方世界提出的要在巴勒斯坦上创造两个国家的方案,我们花愈长时间考虑,这个方案就会显得愈难以理解,最后这个两国理论会失去热度。”

“亲爱的菲妲,你说的都很有道理。”我回复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以色列领导人也是采取相同策略?关于领土他们也是分毫不让,以免你们得寸进尺!”

“或许吧,但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们的主张是根据宗教典籍,我们的可是根据近代历史而来。近代史上这片土地一直都是属于我们的,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认清现在这样的以色列是不可行的。以色列唯有成为一个谦虚的非犹太、非宗教民主政体才有可能长久。”

“你怎么有办法带着这么多恨意生活?”

“我只能说仇恨会喂养出更多仇恨。”菲妲如此回复我。

“圣人都去哪儿了?这片土地曾经出过那么多圣人,还有许多无私且富有同情心的先知啊。”我对着自己嘀咕道。

哈穆迪的立场同样是不肯对犹太人退让半分。

菲妲不想住在犹太国里。

塔玛则不愿与哈马斯领导的巴勒斯坦和平共存,就算对方举行民主选举也一样。

以上这些还只是巴以双方温和派代表的想法。双边的极端分子又会持什么样的观点呢?我觉得疲累而迷惑,不知道双边究竟该如何才能相互让步达成妥协。

我背靠着莫哈拉比亚门站立,看见几个街区之外有栋碉堡般的住宅,屋顶上有武装士兵来回走动。我看见屋顶上架起一座巨大的光明节灯台[60],旗杆上的以色列国旗在空中飘扬。我看见留着长长鬓角的以色列孩童在附近的屋顶玩耍,而武装警卫站在一旁戒备。这座巨大的光明节灯台不顾他人感受地矗立在屋顶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清晰可见。我好奇那些在阿克萨清真寺与圆顶清真寺里头一天五次跪地礼拜的穆斯林是否也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