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菲妲与塔玛的难题(第2/4页)

但看来她完全不觉得这些话好笑。她那张有如耶稣般优雅的脸,如今看起来却痛苦万分。她显然不想要谁来仲裁、调停她与塔玛之间的纷争,她不再相信她能继续与她的律师兼曾经的知己和平共处。但最荒谬的是,尽管她们已闹翻,她却仍需要她,是塔玛将她的案子带上法庭,替她向当局争取身份证明。塔玛不只代表菲妲出庭,还代表了菲妲全家人,包括她母亲与两位兄弟。这会是这段友谊触礁的症结点吗?是因为菲妲无法继续承受为了得到这份“文件”所必须欠下的人情吗?无论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有何观感,这张蓝色身份证始终是他们人人梦寐以求的。因为有了这张蓝色身份证便能轻松通过护照查验关口。有了它,菲妲就可以从大卫·本·古里安国际机场出入境,她就无须每回出国都得越过约旦河去到安曼。

“此外还有我从检查哨捡回来的狗3茄子,她受不了那只狗。”菲妲说。她没有办法停止谈论塔玛,“她觉得那只狗威胁到她。你相信她竟然跟一只狗吃醋吗?一只巴勒斯坦流浪狗?她占有欲太强了,她认为那只狗会介入我和她之间,那不过就是一条狗!”

“我也不喜欢你的狗。每次那个可怕的野东西扑到我身上我都吓个半死!但我觉得说塔玛不喜欢你的狗有点不公平。我见过她亲茄子,真的,我见过好几次。”我说。

“你有所不知,她是故意演给你看的,好隐瞒她丑陋的那一面。”

“菲妲,你不觉得把你们两人闹翻怪罪到一只狗头上有点傻气吗?事情没那么单纯。我相信这一切都跟你们各自的政治处境有关,你不想欠她人情。”

“才不是,事情就是那么单纯。我不想要知道谁跟我前男友上床。她不但跟伊帖上床,而且她如此肆无忌惮,如此大声,她会忘情地大叫,甚至连狗听了都会对他们吠。她做了整个晚上。我很厌恶她如此粗俗,她丝毫不知检点。在伊帖之前她还会把某些巴勒斯坦客户带回家,他们也是整个晚上都在做爱。”

看着菲妲的情绪如此爆发令我难过不已。塔玛当真惹恼了她,塔玛会不断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个活在祖国的异乡人,“来自欧洲的异乡人”却拥有她祖国的永久公民权。

但是塔玛却又掌握了她能否获得救赎与行动自由的关键—那张蓝色身份证。

这状况实在棘手。

她们之所以闹翻,当然是与她们身为以色列人与巴勒斯坦人有关。

因此,当菲妲说她不相信她们决裂与巴以冲突有任何关联,不过是想掩饰自己为了欠塔玛人情而感到羞愧罢了。

她当然想相信以色列人与巴勒斯坦人之间有可能建立一段正常的友谊,她想相信嫉妒他人的爱情、职业与财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对菲妲来说,身为一个没有身份证的巴勒斯坦人,意味着她永远不可能尝到各种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滋味。甚至连她反对塔玛跟伊帖做爱这件事也隐藏着政治意涵。塔玛并非横刀夺爱害他们分手,伊帖甚至称不上是菲妲的男友。他们不过是曾经约会过一阵子,而且原因还带着浓浓的政治味:伊帖想要实现跟一位美丽的巴勒斯坦女子做爱的幻想,而菲妲则想知道跟犹太人上床是什么滋味。这段巴以爱情故事老早就以失败收场。就我所知,菲妲与伊帖之间并非什么一对璧人相互吸引、坠入爱河的故事,他们的关系与爱情无关,爱情是跨越不了检查哨的。以色列法律是根据犹太教律法制定的,而根据规定,犹太人与巴勒斯坦人不准在以色列境内结婚,就算在国外成婚,西岸地区的巴勒斯坦人或巴勒斯坦难民的子孙皆不准住在以色列境内,也无法申请以色列护照。伊帖与菲妲之间毫无未来可言。菲妲急需拿到蓝色身份证,伊帖却同时持有美国与以色列护照,两人间的差异终究会谋杀这段浪漫恋情。伊帖无法摆脱与生俱来的犹太国公民权(还有因为他美籍犹太父母而取得的美国公民权),而菲妲无法释怀她的公民权遭伊帖的犹太国掠夺。

但是伊帖和塔玛间就无须面对这些障碍与先天条件的差异,他们可以尽情沉醉爱里。塔玛跟伊帖可以坐在他们艾因喀拉姆房子的露台上,在阳光下分食着由面包、软嫩的奶酪与橄榄组成的早餐,谈论着他俩都曾去过的印度某处隐晦的修行所。他们可以随时亲吻。菲妲就无法与伊帖在公共场合亲吻,因为一旦被她的巴勒斯坦亲友看见,他们会称她是叛徒,而她的以色列旧识则会说她是投机分子。

在以色列,菲妲没有与喜欢的人做爱的自由。

因此我推论,当菲妲看见伊帖与塔玛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遭到严重的背叛。菲妲伤得很重。塔玛是如此迟钝,她“厚颜无耻”地炫耀她的特权。塔玛招摇的行径不仅令菲妲相形失色,也让她绝望的不安变得更加清晰可见。尽管如此,菲妲却无法完全断绝与塔玛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