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仓(第2/3页)
那人又道:“可如今在座的,为何却是三十一个?”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停杯投箸,数起人头。左数又数,确是三十一名,一时满座皆惊。
有人道:“拿来榜单抄本,将上榜者一一念出即可。”
另一人却道:“我等只顾自己名字,不曾费心抄下榜单。若欲对照,只得去贡院外寻那原榜。”
四
席上顿时叹声四起,有人猜测,定是有落榜之人混入其中,想过一把琼林之瘾。也有人道,保不齐是那过路盗贼,扮一身书生行头,混进观楼,偷些宝器。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玄。忽然,谭绍见先前那孑立不言之人收扇起身,向众人道:“诸位,在下有一道听途说之言。各位愿听,我便讲来,以供评观。”
众人好奇,叫说来听听,那人便娓娓道:“在下早年听闻,殿试之后,试卷皆收至一处,供后人查阅。此地位于大内东北隅,名曰文仓,贮文之仓也。凡试科举者,落榜多、中榜少,未及第之卷日积月累,仓又昏暗,日转星移,怨气凝结,便生文仓之鬼。”
“文仓鬼?”谭绍听得入神,不禁脱口而出。
“文仓鬼因积怨而生,亦欲金榜题名,列宴琼林。在下思量,今日这多出一人,恐是那文仓之鬼。”
述者言毕,四座鸦雀无声,忽听长桌一端传来笑声。
那发笑者不是别人,正是谢玘,其手端酒盏,举杯问道:“敢问兄台姓名?”
述者答:“在下姓黄,单名一个苾字。”
谢玘道:“黄兄所言,听似荒诞,却也不无道理。依黄兄看来,那文仓鬼真存于此,又该如何辨识?”
五
黄苾答道:“文仓鬼衣着样貌,皆与常人无异;若以目辨识,恐是推舟于陆,枉费工夫。”
谢玘笑道:“黄兄有所不知,今日我于琼林苑外候宴,同等圣上召见。谁知申时将尽,天色冥冥之际,在下却发现,众人中多出一副面孔,实属诡异。以此视之,此人是否便是文仓之鬼?”
谭绍听闻,心中不悦,知谢玘这番话正是冲自己而来。不待黄苾回答,谭绍从席间站起,怒道:“谢兄何必含沙射影?我今日迟来,皆因晌午喝醉酒,误了时辰。谢兄借不经之说,公报私怨,怕不是君子之行!”
谢玘笑道:“在下与谭兄素不相识,今日初逢,谈何有怨?只是试问在座各位,谁曾听闻谭兄的大名?若想自证清白,也该拿出证据。”
谭绍语塞,一时不知如何辩解。正踌躇间,座中一人道:“谭兄之名,在下的确见过。再者,就算谭兄是文仓之鬼,诸位何不与之饮酒赋诗,酣然同乐呢?与鬼共饮,世间少有,试问又有几人能?”
此人便是石仲。众人听罢,皆称有理,一时争相向谭绍敬酒。谢玘满脸不悦,自斟自饮。
谭绍尴尬应对,忽听礼官宣告宴毕,请众人携酒,往池边梅亭中流觞曲水。趁离席喧嚷之时,谭绍寻到石仲,谢道:“方才若非石兄,小弟真不知如何脱围。谭绍在此多谢。”
石仲笑道:“谭兄客气。那谢玘欺人太甚,又无甚才学。你且看着,一会在下定叫他当场出丑。”
六
众人到了梅亭,各自就座。礼官与众侍者踞于上游,将一只只酒盅斟满,便放入槽中,使之顺水缓缓而下。
亭中槽道千曲百折,弯如羊肠,酒杯行至,近旁之人取杯饮之,既而作诗一首,谓之“流觞曲水”。
谭绍行得慢,坐在亭台边缘,不多时,见酒盅漂下,迤然而至。
众进士乘兴而吟,其间不乏美词佳句。
酒到黄苾,其张口念道:“琼林苑间花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亭中众人闻之,喝彩不止。
谭绍眼看酒杯盏盏而过,十余轮后,一只瓷杯漂到身前。
谭绍端起酒杯,念道:“广陌万人生春色,曲江千树发红梅。青云已是酬恩处,莫惜芳时醉酒杯。”
言罢,座中有人称好,也有人调侃文仓之鬼一事。
谭绍只是赔笑,不去辩驳。众人继续行酒,眼看下一只杯兜兜转转,漂到谢玘身前。谢玘取盏,正欲开口,不想却被石仲打断。
众人循声望去,见石仲摇扇笑道:“谢兄大名,如雷贯耳,我石某人向来仰慕。今到谢兄作诗,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谢玘一怔,不料半路会有石仲杀出。“石兄有何高见?”谢玘不悦道。
七
“依我说,不如诸位拟一物象,谢兄依此为题作诗,何如?”
谢玘闻言,惊惶之色一闪而现,忙道:“这样怎好?曲水之宴,自有规矩。若在下出尽风头,岂不坏了众人雅兴?”
石仲笑道:“非也,流觞之乐,有些新意最好。况谢兄才名遐迩,又是今科榜眼,如此小戏,有何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