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瑟瑞娜来访(第2/3页)

“你可以想象,整个体制演变成共生关系:爸爸越是愤怒,我们就越依赖那只手;我们越是依赖那只手,爸爸就越愤怒。我们三个一起在信仰里,他被孤立在外。于是一直这样维持着,直到体制爆发。有一夜,爸爸忍无可忍。他无路可走,当然,如果他当晚没有找到其他渠道来泄愤的话,下一步就是把自己喝死,这件事本来那一晚就会发生的——我私下里相信一件事,在另一个宇宙里,爸爸当晚死于急性酒精中毒;一种懦夫的死法,然而有效。但爸爸这个人一直更加自私。相比于自我了结,他更愿意摧毁他能找到的最容易的目标。他从谷仓里操了一把斧头,然后,伴着撼动房屋的每一击,他把手从门厅的中柱上砍掉了。

“我们从厨房里听到撞击声,跑去查看暴动的来源。他脸上有种癫狂的表情,就好像被魔鬼附身了,挥动着强大的斧头——他挥斧的样子就像个真正的伐工——直到手被砍断,飞到空中。当然,爸爸醉得像只臭鼬,所以,等手飞开时,他也一样,整个人往后一转,倒下,脑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斧子从他的手里飞脱,落在我们光着的小脚丫旁边,凿进面前的地板——如果你不相信我,至今,你仍能看到那道凿痕。房子里荡彻着可怕的战栗。如果你以为我们没担心过性命不保,崔佛,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停顿了片刻,整平她的裙子,把头发向后抚。我彻底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坐着凝视她。

“爸爸爬起来,拾起砍断的木手,离开了房子,”在恰到好处的戏剧性停顿后,她继续说,“血从他脖子后部往下滴,就是他撞到头的地方。他留下了斧子,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琼斯哥哥最后把它拿下了楼,放进地窖,于是我们再也不用看到它。在那之后,有好几天,我们都没见到爸爸。我们做自己的事,因为人都是那样的。但是我们都觉得——母亲、琼斯哥哥和我——随着手被劈断,我们的心也从胸中被劈裂了。”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爸爸终于回来后,我们接受他作为家庭的一分子,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因为母亲要求我们那么做。”

“但是为什么啊?他这么凶恶,她为什么要求你们那么做?”

“母亲觉得,拯救他是她的义务。疗愈他是她的义务。她就是从那时开始生病的,而且恶化得很快。”

“她承担了他的病态。”

“很明显,她的病已经酝酿很久,”瑟瑞娜说,“但她隐藏了病痛。手被拿走以后,病情扩散得极快。很快,她就卧床不起,不久之后,她就死了。”

“好可怕,”我小声说,“她那样死去。”

“这是她的路,”瑟瑞娜告诉我,“我们没有权力审判。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是她的路。或许有人会辩称,那是为了拯救他,是她所能做的。她死后,爸爸彻底戒酒。从那天起,他就坚决滴酒不沾。”

我听到那句话,昂起了头,因为我知道关于“药”的事。瑟瑞娜不再讲话,挑起眉毛,等我提问,但我再三考虑后决定不提。

“我只是在思考。”我说。

“当然,即使清醒了一些,父亲还是从他的子女——你父亲和我的眼里,看到他自己的罪过——而他无法容忍背负自己的耻辱过活。你父亲当时十六岁,我只有十一岁。所以塞缪尔爷爷才名正言顺地把你父亲送走。琼斯哥哥足以离家自立了,他说。我还小,还是个孩子。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他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他需要一个用人——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奴役了。虽然爸爸仍对母亲的死感觉羞愧,至少我还在这儿,让他怨恨,他一直这样。”

“你为什么不离开?”我问。

“我试过的,崔佛。相信我,我试过。但我是母亲的女儿,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也想让他好。是对她的敬意,我猜。而且我留下是因为我一直有信心,琼斯哥哥会回来救我,因为他答应过我。”

过了很久,她叹了口气,然后两手一拍大腿。她在床上往前一蹭,站了起来。

“这是我们分享的一段黑暗史,我的侄儿。”她俯视着我说,弯下身子亲吻我的额头,“手被放回去了,这件事是你促成的,我知道。因为流在我身体里的血,同样也流在你的身体里,所以我知道你做的每件事。你和我都是里德尔家族的人,聪明鬼崔佛,没有什么可以分离我们。没有人知道爸爸对手的归位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他甚至不会留意到。但你得了解,在你追查的过程中,唤醒一个沉睡的巨人并不总是实现目标的最佳方法。这让我好奇,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崔佛。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