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自动书写(第3/4页)

我看着桌上这些便利贴的潦草字迹,震惊于塞缪尔爷爷能把它创造出来。我不相信这是他想象的一部分。不是。他充当的作用是个导管。本在通过塞缪尔爷爷讲话。加州山脉。瑟瑞娜说塞缪尔爷爷写过的其他便利贴字条都不太有意义,而且塞缪尔爷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写下它们。它们全来自本的沟通。

我很激动,拎起电话拨到英国。只有在凌晨3点,我才能打个私人电话,而我需要告诉母亲这件事。

“你父亲怎么不管管你?”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问,“有没有人对你负责?”

“我明天会起晚一点,我答应你,”我说,“深夜是这栋房子的最佳时段。夜里,爷爷是曾叔公本杰明的传输渠道。”

“是那样吗?”

“而且他听到伊泽贝尔在舞厅里跳舞。我听到过她的声音,也看到她了。留声机放着音乐。”

“慢慢讲,崔佛——”

“爷爷刚才在便利贴上给我写了一封长信。但不是他写的。署名是本。爷爷甚至不知道他写过这封信。”

“什么意思?”她问,“他是恍惚了吗,还是怎样?”

“是啊,他草草地写啊写,然后就写完了。我问他写了什么,他说什么也没写。”

“自动书写。”她说。

“那是什么?”

“在唯灵论时期非常流行。19世纪末,人们相信很多这类的东西。他们办降神会、读塔罗牌、召唤幽灵,都是有威望的人,甚至总统。人们希望他们深爱的人能再次对他们说话,灵媒会提供这种服务,至少假装可以。灵媒会声称给一个幽灵充当渠道,幽灵会通过他们书写。这就叫作自动书写。你很小的时候不是有一块灵应板吗?”

“是哦,我记得那个。”

“就是种消遣游戏,很傻的东西。”

我考虑了一下她的逻辑。

“季福德·平肖娶了他的亡妻。”我说。

“什么?”

“一件事,人们都说不是真的,是不是就意味着的确不是真的?”

“我没跟上你的思路。”

“爸爸丢了婚戒,”我说,“我丢了手表,瑟瑞娜丢了馅饼工具。我全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在一个小袋子里。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旧盒坠,有爸爸和瑟瑞娜小时候的照片。我觉得是伊泽贝尔的东西。”

“谁都会掉东西。”

“我还看到了一只鬼,看到了本。我撞到头之后,他帮了我。”

“你撞到头了?”

“撞到地下室的一根管道上了,但我没事。”

“你需不需要找人看一下?”

“瑟瑞娜说我没事。她以前当过护士。”

“她有吗?我还真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说,“很难分辨她什么时候在撒谎,什么时候说真话。”

“崔佛,”她恼火地说,“我很担心这件事。这些深更半夜打来的电话,你在那栋房子里的安全,这些你编造出来的鬼——”

“我没有瞎编。”

“你需要我过去吗?需要我来救你吗?”

那几个字。那种措辞。“你来拯救我们了。”那是我们刚到时,瑟瑞娜对父亲说的话。母亲呼应着她,这让我呆住了。我意识到,她没理解我在说什么。她在试图扳正我,而不是理解我。

“我不需要被拯救,”我说,“爸爸把我带来这里,因为我就是要实施拯救的人。”

长时间的沉默在电话里嘶嘶作响。

“崔佛,”母亲终于说话了,“你父亲非常非常爱他的母亲。她死的时候,他被压垮了。然后你祖父把你父亲送走了,这完全摧毁了你父亲的心灵。你父亲不谈发生过什么事,你也知道。但他告诉过我一次,他母亲答应过,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死后会与他接触。我们知道那不可能,崔佛。但或许你父亲和瑟瑞娜跟你讲过一些故事,或许你也开始被某种东西冲昏了头脑,某种里德尔大宅的集体歇斯底里。别被冲昏头脑,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男孩。用好你的才智,别让自己被卷进这个精神幻想的世界。你能为我做到吗?”

轮到我踌躇了。

“你不相信我。”我说。

“我不相信你在说谎,”她答道,“我相信你相信自己说的话,但那并不让它成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失望。

“我该去睡觉了。”我说。

“没错。我爱你,崔佛,比你能想象的更爱你。”

我挂了电话,收好爷爷的便利贴字条,上了楼,我无法把母亲的怀疑赶出思绪。我感觉到伴随我们谈话的深入,两人之间越来越大的裂痕。

上楼的时候,我在沉思本的信,尤其是母亲和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隔阂这个问题。本写的关于孩子和母亲的东西听起来几乎像是《圣经》,对无花果叶遮羞布的需要。我是在什么时点意识到,母亲的乳房不是我自己的呢?我是在什么时点理解到,我无法控制她不是因为我自己无能,而是因为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我是在同一时刻意识到,我会死,而死意味着我会彻底不复存在吗?不是说我仍会待在这里,只不过隐形了——我估计所有的小孩都是这么思考死亡的——而是在更实质的层面上,我不存在。那种想法是我所处的文化中的人造概念吗?有前理性的孩子其实才是正确的孩子吗?真的是像本解释的那样:薄膜比我们以为的更薄,所有时间、所有向度的万物都是相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