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北方有北极光(第11/18页)
赛前15天时,机票、球衣已备全,他忽然开始发高烧,骶骨处鼓起一个大包。教练找来所谓的队医,看了之后说每天上点儿药,打几针就好了——就这样他妈的耽误了治疗。
高烧数天不退,他无奈自己跑去大医院就诊,医生当场催促他办理住院手续,说情况很危险,需马上手术。可莫名其妙的是,教练并不允许他马上住院,说需要回去找领导请示和商量。
妈妈第二天赶到了沈阳,教练给出了答复,核心思想是:
可以回家治病,但这种非比赛受伤,残联是不会管的。
满头白发的妈妈推着大梦就走,放心,我儿子的命,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说:儿子,咱们回吉林,有妈妈在呢,不怕。
可先怕了的是妈妈,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医生面前,听着医生的宣判:
怎么给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菌群感染了,抗生素都不起作用了,已经出现败血症状了啊,命都快没了。
缓过神来的妈妈第一反应是张罗着筹钱救命,手术费想凑足的话只有卖房子。
又老又破的旧房子一时卖不出去,手术却不等人,万般无奈下,只剩一种救命方法——
自承风险,自己找大夫做手术,这样每次能比在医院里做手术省下1万元。
手术的名字叫VSD,腹壁吸引。
大梦描述说,就是往伤口里塞进一块类似海绵的东西,然后外面接上一个管子,不停地把坏的组织液吸出,让伤口的地方长出新的肉芽。
他打了个比方,当时的伤口就像一个西红柿,里面整个是空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让里面的肉长满,然后才能彻底缝合,让伤口彻底愈合。
这种手术最大的风险是随时会被感染,他当时对妈妈说:挂了就认了,不能再拖累人了。
妈妈不说话,乱着一头白发,捂着脸在他身旁坐着。
两个半月7次手术,每次手术完毕,必是疼痛加倍。
他那时每天疼得抽过去,用头撞床头柜,心里慢慢滋生一个想法……死才是解脱哦。
妈妈是无能为力的,她唯一能用的方法是跪在地上磕头,哀求去世的姥姥姥爷:爸妈,救救你外孙子吧,他那么孝顺,每年都给你们烧纸啊,救救他吧!
她崩溃地喊:反正我也撑不下去了,把我带走吧,把我儿子留下!
大梦和她一起哭,妈我没那么疼,我不撞柜子了。
他喊:妈我错了,我不是个好孩子,我对不起你啊……
有一天半夜他疼得晕了过去,妈妈苦苦央求来医生,打了杜冷丁和镇静剂。
医生劝,我也不能天天过来啊,你还是把孩子送到城里的医院吧,要不死在这儿咋办?
醒来时,不知妈妈已抱着他哭了多久,泪水把妈妈的白发黏在他脸上,他听见妈妈不停地小声说:儿子,是妈对不起你啊,不该生你出来遭罪啊……
…………
大梦的母亲叫白文琴,1957年生人。
小屋厦门分舵的人都见过她,大梦奔赴北极前,她曾去厦门小住探亲。
听厦门分舵的歌手们谈起过,那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阿姨,很腼腆,天天不是忙着做饭就是洗衣。
大梦领着歌手们打篮球时,她总是悄悄坐到场边。
膝盖上搭着儿子的外套,怀里抱着一瓶水。
大梦说,妈妈知道他要来看北极光,比谁都高兴,专门办了一张4G卡,等着儿子给她传视频。他说他明白的,妈妈哪儿是想看北欧风景,她想看的是每天平不平安,船撞没撞上冰山,沉没沉。
航程中,我们路过许多座漂浮的冰山,也停靠过许多个深雪的港口,每次登岸巡游,大家都会陪着大梦逛街,在北欧清冷的小镇上找小店,帮他给母亲挑选纪念品。
丝巾、盘子、餐具、餐布……印象里买的最好看的是一顶帽子,菜菜帮忙挑选的,说那顶帽子和妈妈的发色一定很配。
…………
大梦说:
两个半月的7次手术后,我又坐在轮椅上了,那天阳光特别好,特别足,我请妈妈把我推到了篮球场,自己和自己打了一场篮球……
从那天过后,我再碰篮球,又重新变回是发自内心的了。
他说:是哦,如果不是因为打篮球,我不会雪上加霜受第二次伤。
第一次受伤是致残,第二次受伤是致命,但真心地说,第二次受伤的经历让我想明白了挺多,我太急功近利、太孩子气了,伤不伤的都是因为自己没沉住气,和篮球其实没有关系。
还有,他补充说:
小时候老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死了两次以后才明白,我妈和我其实是一个人儿。
(十一)
猎光小分队一行6人中,有4个是擅长画画的美术人儿。
铁成不用说了,他是陕西省艺校毕业的美术生,西安美院旁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