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趣篇(第11/13页)

假若想到那些,他也就不会写文章表示抗议了。

假若我们的文学家想到自己的叙利亚先辈曾乘叙利亚船、穿着叙利亚人纺织并缝纫的衣服去埃及的话,我们这位自由英雄也就会非本国织造衣物不穿、非本国船长和船员驾驶的船不坐了。

我们这位勇敢的文学家反对这种结局是正确的,但未弄明其根本原因,仅仅看到了表面现象,没有抓住问题实质。这就是东方人最大难题。虽然他们常举出西方人惯于留意区区小事的例子而自鸣得意,然而他们拒绝成为不抓小事的东方人。

我要对我们这位文学家说,我要对所有戴红毡帽的人说:“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缝制自己戴的红毡帽,然后再决定在船上,或山顶上,或山谷里,如何摆置你们的红毡帽呢?!”

将红毡帽摘下,还是戴在头上,苍天知道这句话并没有写在红毡帽上,也没有写在屋顶或天河上。但是,苍天却知道它被书写在比每顶红毡帽更遥远的东西上,写在了每个人的头顶上,写在了每具颤抖的尸体上。

致大地

大地啊,你多么壮美,多么华贵!

你对光明俯首帖耳,你对太阳恭顺敬佩!

披上阴影时,你的风姿何其温文尔雅;戴起面纱时,你的容颜何其清秀妩媚!

你清晨的歌声多么甜润!你夜晚的呼唤多么可畏!

大地啊,你多么高尚,多么完美!

我漫步在你的平原上,登上你的高山顶,来到你的河谷旁,攀缘你的岩石群,走进你的山洞里。我明白了:你的梦想在平原;你的威严在高山;你的宁静在幽谷;你的坚强在岩石;你的秘密在洞间。

大地啊,平原的力量使你广阔无垠;崇山的谦逊使你魁伟高大;河谷之深使你低洼;岩石之坚使你显得文雅;洞穴秘密使你光明正大。

我航行过你的大海;我跋涉过你的河流;我探访过你的小溪。我听到永恒之神伴随着你的潮汐谈笑;我听到时光女神在高原上、丘陵间歌吟欢叫;我听见司命之神在曲径和斜坡上与生灵论道。

大地啊,你是永生之神的唇舌,你是时光女神的手指和琴弦,你是死命之神的熟悉与宣言。

你的春天把我唤醒,带着我漫步在你的林海之中;在那里,你呼出的气化为蒸气,袅袅上升。你的夏令呼唤我,让我坐在你的田野上;在那里,你的辛苦结出累累硕果,满目琳琅。你的秋天呼唤我,我来到你的葡萄园;在那里,你的血已经化成了玉液琼浆。你的冬季呼唤我,带我来到你的床前;在那里,你的圣洁已经凝成了纯白的雪片。

大地啊,你的春天浓郁芳香;你的夏令慷慨大方;你的金秋丰饶富足;你的冬令洁白无双。

晴朗的夜晚,我打开心灵的门窗,带着贪欲的镣铐和自私的枷锁,来到你的身旁,见你正凝视夜空,又见繁星对你微笑闪光。我解下镣铐,打碎枷锁,方才懂得:灵魂之家就在你的天空,灵魂的愿望寓于你的愿望里,灵魂的平安寓于你的平安里,灵魂的幸福寓于星辰撒在你身上的金色尘埃中。

乌云密布的夜晚,我厌烦了寂寞与孤单,来到你的身旁,但见你强大无比,周身用风暴武装,正用今战胜夕,以新压倒旧,令强征服弱。我明白了:人类的规则就是你的规则,人类的制度就是你的制度,人类的法律就是你的法律。谁不用自己刮起的风暴摧毁自己的枯枝,必将萎靡不振;谁不用自己的力量扯下自己的腐叶,必定日益衰亡;谁不把自己过去的功绩遗忘,必然不能创新。

大地啊,你多么慷慨,多么宽厚!

你对那些逃避现实、陷入幻想的儿女们何等怜悯。纵然他们身落泥潭,不能自救。

我们喧嚷,你却欢笑!

我们犯罪,你却宽饶!

我们渎神,你却助兴!

我们赎罪,你却念经!

我们虽已睡熟,但不能入梦;而你,在永恒苏醒中,居然梦幻联翩!

我们用剑和矛伤害你的体肤;而你,却用油脂、药膏将我们的伤口治愈!

我们在你的庭院里种骨头和骷髅;而你,却在那里栽白杨和垂柳!

我们用你来掩埋腐尸朽骨;而你,却让我们的打谷场上堆满柴草,令我们的酒厂满贮葡萄!

我们用血迹污染了你的尊容;而你,却用多福河之水为我们擦洗面孔!

我们用你的宝剑制造大炮和炸弹;而你,却用我们丢弃的垃圾培养玫瑰和水仙!

大地啊,你的胸怀多么宽广,你的情操多么高尚!

大地啊,你究竟是物,还是人?

莫非你是一粒灰尘,当上帝从宇宙的东方走向西方时,你飞离了他的脚下?或者你是一颗火星,来自永不熄灭的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