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趣篇(第9/13页)

你们的黎巴嫩是纸上的法律、条款,是卷中的合同、协定;我的黎巴嫩是生活秘密中的本能,而其本身并不知道,是苏醒时试图探索幽冥世界的一种渴望,而自己却还在梦中。

你们的黎巴嫩是位老翁,捋着胡须,一筹莫展,只想自己;我的黎巴嫩是个青年,站似高塔,笑若黎明,知己知彼。

你们的黎巴嫩与叙利亚时合时分,双方既想联合又想分离;我的黎巴嫩,则不合、不分、不卑、不亢。

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我有我的黎巴嫩。

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及其子嗣;我有我的黎巴嫩及其儿女。

天啊,谁是你们的黎巴嫩的子嗣?

何不去看看他们的真实情况呢?

他们的灵魂诞生在西方人的医院里。

他们的智慧蒙自那些佯装慷慨豪爽、实则贪得无厌人的怀抱之中。

他们是柔弱的枝条,左右摇摆,毫无目标;他们早晚战栗,而自己却全然不知。

他们是浪涛上船只,既无舵,也无帆;犹豫、彷徨是它的船长;妖魔栖宿的洞穴是它的归港——难道说欧洲的每个国家不全是魑魅魍魉的洞窟吗?

他们个个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可惜全都是门里的强汉;在欧洲人面前,人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他们是热情洋溢的自由革新家,可惜只限于报纸、讲台;在西方人面前,他们都是些被人牵动的倒退派。

他们青蛙似的鼓噪说:“我们已经摆脱了凶残顽敌!”其实,他们的敌人依旧隐蔽在他们的肌体里。

他们走在殡葬行列前,跳舞吹笛;遇上迎新队伍,他们的乐声转为号丧,舞蹈变成捶胸撕衣的乱动。

他们不知何为饥馑,除非身遭灾荒;他们遇上精神饥饿的人,反倒取笑,弃而远之说:“这不过是永恒世界里的幻想。”

他们是奴隶,时光老人取下他们手脚上生了锈的镣铐,换上光芒璀璨的枷锁,而他们便以为自己成了绝对自由人。

这就是你们的黎巴嫩的子嗣。难道他们能代表黎巴嫩的坚硬岩石、高耸山峰、甘甜河水、芳馨惠风?有谁敢说:“我死之时,我的祖国定比我生时的景象好了寸分?”有谁敢说:“我的生命是黎巴嫩脉管里的一滴血,或是眼眶里的一滴泪,或是唇边上的一丝笑意?”

这就是你们的黎巴嫩的子嗣。他们在你们眼里多么伟大,而在我的眼里又是何等渺小!

请停片刻,看看我的黎巴嫩的儿女:

他们是农夫,穿过崎岖小路,走向花园、苗圃。

他们是牧人,赶着羊群,从一个山谷来到另一个山谷,羊儿渐大,羊数增多,供他们以肉为食,给他们以毛做衣。

他们是葡萄园丁,榨葡萄以酿纯酒,凝醇酒以制糖蜜。

他们是父亲,辛勤培植桑园;他们是母亲,巧手织出绸缎。

他们是男子,收割谷物;他们是妻子,捡拾柴禾。

他们是泥瓦匠、陶瓷工、编织工、钟表匠。

他们是诗人,将自己的灵魂斟入新杯;他们是天才诗人,朗诵着责备诗、打油诗和抑扬格诗。

他们离开黎巴嫩时,心中仅仅怀着激情,手上力量无限;他们返回祖国时,个个肩荷大地珍宝,人人头戴荣誉桂冠。

他们所到之处,无不战胜周围环境;他们所在之地,必定团结所有众生。

他们生于贫寒茅舍,死在科学宫殿;他们是风打不灭的灯,时令摧不毁的盐。

他们迈着坚定步伐走向真理,步入完美境地。

一百年之后,你们的黎巴嫩及其子嗣会怎样呢?请告诉我——难道你们只为将来留下诉讼案件、花言巧语、呆钝愚昧?难道你们以为时光老人只在自己的记忆中留下欺诈、哄骗和谄媚?

难道你们认为上苍只在自己的口袋里贮藏死人身影、墓穴灵魂?你们猜想生命会以褴褛遮掩它那裸露的躯壳?我告诉你们,事实终将证明我的论断:农夫在黎巴嫩山脚下栽的橄榄树,比你们全部业绩久存永恒;牛犊在黎巴嫩田里拉的木犁,比你们的所有希冀光辉高贵。我告诉你们,所有的良知请听我讲:黎巴嫩高原菜园里的歌声,比你们任何啰唆汉的琐碎话语长命高寿。我告诉你们,你们是微不足道的。倘若你们知道微不足道,那么,我对你们的嘲笑方式会和善一些,慈悲一些;但是,你们不知道自己卑微。

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我有我的黎巴嫩。

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及其子嗣。假如你们能满足于空泡沫,那就请你们知足吧!至于我,我对我的黎巴嫩及其儿女,不仅心满意足,而且心中充满甜蜜、安详和宽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