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海子的故乡(第2/3页)

“还有海子!”我接过了他的话。

“海子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么远跑来看他。”松苗以前对海子一无所知。

“到那里你就知道了。”我说。

车至桐城县境,大雾突然散去,阳光洒向道路和田野,尚未收割的稻子像隐藏的黄金,突然发散出耀眼的光芒。“天晴了,海子知道你来了!你不迷信不行!”松苗高兴地说。

在离查湾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两个孩子站在路边招手拦车。路边的房子就是他们的家,乌黑的屋顶,青砖的墙,门敞开着。问两个孩子去哪里,回答说去查湾外婆家。

“查湾?那你知道海子吗?”

“怎么不知道!我还会背他的诗呢。”高个子的女孩说着便背了起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们是姐弟俩,高个子的姐姐叫叶琴,矮个子的弟弟叫叶帅。叶琴在海子的母校高河镇中学读初二。叶琴告诉我们,有好多人来看海子,尤其是到清明节的时候,经常有人在他的墓前痛哭失声。叶琴还说,海子的诗,已经入选了高中语文课本。

查湾,这个美丽的村庄,它以贫穷的生活和诗意的山水养育了海子。查湾,让一个赤子魂牵梦系,最终他还是回归到这里。

村庄,在五谷丰盛的村庄,我安顿下来

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

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

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三个孩子(还有叶琴的一个同学)带着我们踩着泥泞和衰草走到村后。村后有一片小丘陵,到处乱草离离,新栽的柏树粗不盈尺;丘陵环抱着两口山塘,满塘的荷经过秋风的催逼,已然呈露出黑枯的景象。旁边的菜畦里,却生长着鲜嫩的蔬菜,有白菜和芥菜。

海子,这个精神的漫游者,这个神性的诗人,静坐在丘陵东北角向阳的土坡上,凝视着池塘和自己的村庄。他已经十六次见证了春来春去,荷开荷败。

那些细小的野花哪里去了?那守护野花秘密的手掌飘向了何方?

海子墓朴素,大方,一条黄龙盘在墓碑的顶端,墓身正面有两个小龛,海子从西藏背回来的那两块玛尼石,被他父亲镶嵌在右边的佛龛里,那两块石头重约20公斤。父亲深知那是海子的深爱之物,便把它留在墓上陪伴海子。

海子墓初修时无碑,1994年以海子年幼的侄儿、侄女的名义立了这块碑。

按照当地的风俗,自杀是不吉利的。村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远千里,来查湾祭奠、缅怀一个自杀的人。为此,海子的母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座坟墓和这个村庄,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两口山塘之间有一道堰坝,踏过堰坝,穿过几丛青竹,便进入了村子。步行不到十分钟,便看见一所房子,匾额上书写着:海子故居。

海子的母亲正在接电话,看见我们来了,匆匆把话说完,挂了电话上前来迎接。不一会儿,海子的父亲查振全也走了进来。海子有一个慈祥而又有见地的母亲,他曾在一首诗中表达了对母亲的深情:

村庄里住着

母亲和儿子

儿子静静地长大

母亲静静地注视

这位母亲出身于地主家庭,读过十六年的私塾,有文化,常读书报,儿时的海子无疑受到了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她一共生了六个孩子,两个女儿早夭。

海子还有三个弟弟,其中一个在安庆大学开了家海子书店。

海子的母亲说,家里原来的房子很简陋,这所房子是新盖的。——房子共3大间,宽敞,明亮,但家里东西很少。

在这所房子里,诗人海子无所不在。正对门的条案上,摆放着海子的遗照,就是常见的那一张:披肩的长发,满脸满腮的胡须;他虽然笑得灿烂,但只要细看,就能从他的双眸中看出一丝忧伤来。右边的墙上,贴满了海子从童年到临终前的照片。

左手的房间里,横竖放着两张展柜,里面摆满了海子诗集的各种版本,有十余种。叶琴从展柜里搬出了那本最厚的、由著名诗人西川主编的《海子诗全编》,要求我朗读。我翻到全书的第一首诗《亚洲铜》,高声朗读起来: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

你是惟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亚洲铜

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

海子的父亲站在旁边,当我背到一半的时候,看见他眼里噙着泪花,但泪水始终没有流淌下来。这个一直以儿子为自豪的父亲,时间已经让他习惯了坚强和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