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因为考试的缘故,我没有再去找安东尼奥。正好是那段时间,有两件事情就碰巧一起发生了。安东尼奥来找我,他看起来好了很多,他对我说他接受了一份工作,是给索拉拉兄弟做事。我一点也不喜欢他说的那些话,我觉得那是他疾病的另一种体现。按理说,他最该痛恨索拉拉兄弟!为了保卫妹妹,他从小和他们打架;他、帕斯卡莱还有恩佐曾经联合起来,狠狠揍了马尔切洛和米凯莱一顿,还把他们的那辆“菲亚特1100”汽车砸了。尤其是,他离开了我是因为我去找马尔切洛帮忙,想让他不用参军。为什么现在他却要这么卑躬屈膝?他想给我解释,但说得很混乱。他说在当兵时学会了一件事情,就是一个士兵应该服从任何比他级别高的人。他说有秩序要比没有秩序好。他说他学会了如何偷偷跑到一个人身后,把他杀掉,而这个人根本就不会察觉他的到来。我明白了,他这样做和他生病有一定的关系,但最大的问题是——贫困。他去了索拉拉的酒吧,想找份工作。马尔切洛自然不会放过凌辱和刁难他的机会,然后说每个月给他一些钱——他是这么说的——但没有说明要他具体做什么,只是说让他听候指示。

“听候指示?”

“是的。”

“听候指示做什么?”

“我不知道。”

“算了吧,安东!不要跟他们搅在一起。”

但是他没有算了。因为这份工作,他最后甚至和帕斯卡莱、恩佐吵了起来。恩佐退伍了,他比之前更加沉默,更加不容置辩。病不病的,他们可不管,他们没办法原谅安东尼奥的选择,尤其是帕斯卡莱,尽管他已经和艾达订婚了。帕斯卡莱开始威胁安东尼奥说,尽管安东尼奥是他大舅子,但他再也不想看见他。

我从这些麻烦里抽身而出,把精力都集中在了高考上,我不分昼夜地学习。有时候天气太热了,实在让人受不了,我才会暂时放下功课,回忆前一年夏天的事情,尤其是七月的那几天——皮诺奇娅离开之前,我、莉拉还有尼诺三人的快乐时光——或者说我觉得是快乐的时光。但很快,我就驱散了那些回忆、那时的情景还有说过的话,我不能分神。

这场考试对我的人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我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写了一篇作文,是关于意大利浪漫主义诗人贾科莫·莱奥帕尔迪18诗歌中的“自然”,我在文中加入了一些我背诵过的句子, ;还有在意大利文学史课本中学到的优美词句。尤其是拉丁语和希腊语考试,我表现优异,我交卷的时候,我的那些同学,包括阿方索才开始做题。我成功地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尤其是一位年纪很大、非常消瘦的女老师,她穿着一套粉红色的套裙,头发是天蓝色的,像刚从理发店里出来,她对我微笑了好几次。真正的好运还是发生在口试的时候。所有的老师都表扬了我,我尤其获得了那个染着蓝色头发的女老师的认可。我的陈述深深打动了她,不仅仅是我说的内容,还包括我陈述的方式,都深深打动了她。

“您写得很好。”她的口音很陌生,但我知道,那是距离那不勒斯很远的地方的口音。

“谢谢。”

“您真的以为,任何事情都无法永恒,包括诗歌?”

“莱奥帕尔迪是这么想的。”

“您确信?”

“是的。”

“您是怎么想的?”

“我想,所有美的东西也是一种欺骗。”

“就像莱奥帕尔迪笔下的花园?”

我根本就没有读过莱奥帕尔迪的花园,但我回答说:

“是的,就像一片晴朗的海面,一抹夕阳,或者夜晚的天空,都是对恐怖的一种掩盖,假如去掉掩盖在表面的东西,剩下的就只有恐惧。”

我感觉文思如泉涌,我说得很自然,但实际上,那都不是临场发挥,我只是把我在笔试中写的东西又讲了一遍。

“您将来上大学,想上哪个专业?”

我根本就不知道大学的专业,我对此知之甚少,那些词汇对我来说很陌生。我只能回避这个问题,我说:

“我会去参加应聘。”

“您不去上大学了?”

我的脸变得滚烫,就好像我无法掩盖某个错误。

“不去。”

“您需要工作?”

“是的。”

然后我就出去了,我回到了阿方索还有其他同学身边。过了一会儿,那位老师来到了走廊里,走到了我跟前,跟我谈了很久,关于比萨的一个学院。她说假如我参加一个像刚才那样的考试,我就可以去上大学,不要钱。

“假如您过两天来这里,我会给您说明所有要准备的资料。”

我听她说话,就像在听一件永远不可能和我真正有关的事情。两天之后,我回到了学校,只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不去的话,老师会生气,会给我一个不怎么样的分数。让我震惊的是,她给了我很多非常详细的信息,还帮我填写了一张表格。我后来再也没见到过她,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然而我对她满怀感激。她一直都用“您”来称呼我,后来还很自然、很亲切地拥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