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6页)
我该怎么办?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冬天就要来了。
她从卡片上提起了笔尖,蓝色的字迹似乎要在白色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没有钱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竟然会想到把这种书信寄给身为战俘的丈夫?
她把明信片攒成一团,丢进了冰冷的、只剩下一堆烟灰的壁炉。雪白的纸团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了一堆灰色的灰烬之上。
不行。
它不能留在屋子里。要是索菲发现了它,读到了上面的字迹可怎么办?她把它从烟灰中捡了回来,拿到后院,丢进了花棚里。小鸡会把它踩烂、啄破的。
她在安托万最喜欢的那张室外椅上坐了下来,为自身环境的突变和内心陌生而又可怕的恐惧感到有些迷乱。要是她能够从头来过该有多好呀。她可以进一步节省开支……用更少的钱支撑更长的时间……她会沉默不语地任由他们带走派瑞斯基先生。
在她的身后,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然后又咔嗒一声关上了。
脚步声。喘息声。
她应该起身离开,可她实在是累得挪不动步子了。
贝克站到了她的身后。
“想不想来上一杯葡萄酒?是玛歌酒庄1928年出产的,那显然是个不错的丰年。”
葡萄酒。她想要说是的,谢谢(也许永远都不需要再多喝一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既然她无法拒绝,那就什么话也不用说。
她听到了瓶塞砰的一声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了倒酒的声音。他在她身旁的桌子上放了一整杯的葡萄酒,那香甜馥郁的气息简直令人陶醉。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要走了。”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开口说道。
她朝他转过身来。
“别露出那么渴望的表情,我只不过会离开一阵子,几个星期吧,我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了。”他咽下了一口酒,“我的妻子现在也许正坐在我们的花园里,猜想谁会回到她的身边。哎,我不是那个离开的男人……我目睹了一些事情……”他停顿了一下,“这场战争,不是我所期待的那样。事情在我离家这么久之后定会发生变数,你同意吗?”
“是的。”她回答。她自己也经常思考同样的事情。
在两人沉默的过程中,她听到了青蛙的呱呱叫声,感受到鼓动树叶的微风正夹杂着茉莉的香气从他们的头顶拂过。一只夜莺唱起了悲哀而又寂寥的歌曲。
“你看上去有些不太正常,夫人。”他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
“我今天从教师岗位上被开除了。”这是她第一次大声地把这些话讲出来,双眼随即热泪盈眶,“我……出风头来着。”
“这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我丈夫留给我的钱已经花光了,我又失业了,冬天眼看就要到了,我该怎么活下去?怎么喂饱索菲,让她穿得暖暖和和?”她把目光转向了他。
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她想要移开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把酒杯放进她的手里,强迫她弯曲着手指握住酒杯。和她冰冷的双手相比,他的触碰是那样的炙热,让她不禁颤抖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他的办公室——还有里面堆放的所有东西。“只不过是葡萄酒而已。”他又说了一遍。一股黑莓掺杂着肥沃黑土和一丝薰衣草的气息扑鼻而来,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生活——她和安托万一起坐在外面喝着葡萄酒的那些夜晚。
她抿了一口,喘了一口气,她已经忘了如此简单的愉悦是种什么感觉。
“你很美,夫人。”他的声音和那葡萄酒一样甜美、醇厚,“也许你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种话了。”
薇安妮飞快地站起身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害得杯子里的葡萄酒都飞溅了出来,“你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上尉先生。”
“是的。”说罢他也起身站在了她的面前,呼吸间散发着红酒和绿薄荷的香味,“我不该这么说。”
“求你了。”她已经无法说完这句话了。
“你的女儿今年冬天是不会饿死的,夫人。”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的温和,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一段秘密对话,“这件事情是你可以肯定的。”
愿上天保佑薇安妮。她如释重负地嘟囔了几句——就连她也不确定自己说了些什么——回屋爬上了床,和索菲躺在了一起,过了好长的时间才沉沉睡去。
书店曾是诗人、作家、小说家和学者们聚集的地方,伊莎贝尔最美好的童年回忆都发生在这几间发霉的房间里。爸爸在里屋忙着印刷时,妈妈会给伊莎贝尔讲故事、读寓言,还会为她们编造一些戏剧来表演。曾几何时,他们曾快乐地生活在那里,直到妈妈病倒、爸爸开始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