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0页)

那天我告诉自己:如果傅林森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以及跟这件事情有关的任何一个人。

两天后,他醒了。

傅林森安静地斜倚在床上,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拿着速写本随意画着什么,胸前餐桌上的营养餐一口未动,也难怪,这种清汤寡水换谁不间断吃上一个月也会怀疑人生。我推门进来,把盆栽放到了他的床头柜前,不忘抱怨道:“一棵草比人还难伺候,我受不了了,以后还是你自己来吧。”

“也好。”他显然很开心,放下画板努力坐起身,“医生说情况好下星期就能出院了……”还没说完又咳嗽起来。

每次一听他咳嗽我就心惊肉跳,忙上前扶住他,“听医生说你肺部都被捅穿了,要连根铁丝都可以直接挂房梁上当腊肉了。”其实我是想说,下星期就别妄想出院了,好好待到痊愈为止吧。

“是么?都穿了?难怪我最近还觉得胸口有点透风。”他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神情柔和不少。

“透心凉心飞扬是吧!”我接过他的玩笑,剥起了一根香蕉,“跟我说说,死里逃生的感觉如何?”看他今天精神不错,我想或许能好好聊会。

“有什么好说的。”他无可奈何地微笑,见我没打算善罢甘休,顿了顿才继续说:“总之很疼,全身的疼都集中到一个点上,再不停地放大。后面突然又不疼了,反而很舒服,很想睡。我梦到自己在冰冷的湖底,我有点慌,想试着游上去,却发现湖泊的表面结冰了,我努力拍打却怎么也打不碎那层冰。再后来我感觉自己在缓缓下沉,下沉到一定程度时又像有一双巨手托着我缓缓往上走,然后我突然就看到了一团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我也颇为不解,“什么东西啊这么恶心。”

“是啊……”傅林森卖了个关子,“半天我才发现是自己醒了,看到的是你的头。你当时趴在我枕头边睡着了。”

“滚你妈的……”我哭笑不得,“我发现你自从被人捅了两刀后整个脑袋都开窍了,幽默功力与日俱增啊操。”

他收回笑容,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不过,谢谢你,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胸口一梗,莫名地心酸。“是你命大。”

窗外阴霾的天又下起了雨,星城几乎在每年十月底都会有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为时四五天,作为深秋与初冬的分界线。雨水席卷着一阵阵凉风,像冬天这位迟暮老人的声声叹息,我起身关窗,在飘满细密水珠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若隐若现的脸庞,失落而忧愁。

转过身时我还是问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去文庙想求个佛牌,撞见苏荷被两人持刀抢劫……”

“算了吧。这是苏荷在警察局录口供时说的版本,在我看来简直漏洞百出,你何必再拿来骗我。”我有些生气。

傅林森苦笑,不再说话。

“你是不是喜欢苏荷?”我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脸上露出轻微的讶异。

“就冲着你不惜骗我也要袒护她。”

“没有袒护,你想多了。”

“别当我白痴。”我这人从来就没什么耐性,直接放狠话了,“今天你必须告诉我,你不能总是对我隐瞒。这几年我自认为对你掏心掏肺,可你呢?虽然你这人对大家都很好,但总是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特没意思。”

“对不起。”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道歉,事实上他正如我所说的,对每个人都很好,心思细腻,性格温柔,总能把任何事情都做得妥帖圆满,因此从不需要道歉。

“没用,这没用。”我坚持。

他沉默了片刻,自知敷衍不过去,妥协地叹了口气,“卫寻,我不能说,我有我的理由。但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也是关于我跟苏荷的,你要听吗?”

“说说看。”想不到秘密还可以讨价还价。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我当时被人骗了所有钱只能流落街头。”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难道……”我诧异。

“是的,这个骗子就是苏荷。当时有一群人在打她,她装得很可怜,我把她救出来,那晚她无家可归,我在一个小旅馆开了一间双人房和她一起休息,然后她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偷走了,所以后来她作为余总的助理出现时我很惊讶。你还记得那天从西餐厅出来后她很突兀地跑上来要约我吃饭吗?那天她跟我道歉,说了很多话。还说到了她跟你的事,她说她会把骗我的钱还我,只求我别拆穿她。她想跟梦航公司合作,想以正当的理由接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