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8/19页)

菲丽芭·艾哈特的双眼仿佛两片深不见底的黑湖。

“快了,迪杰斯特拉。”

钟声响起。人群发出沙哑的欢呼。部队行进。花瓣同雪片般落在诺维格瑞的铺路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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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写啊?”

奥里·鲁文吓得缩了缩身子,一滴墨水溅到了纸上。他在迪杰斯特拉手下已经工作了十九年,但始终没能习惯上司悄无声息的脚步和突如其来的现身,也始终不明白他是从哪里出现,又是如何做到的。

“晚上好,咳咳,大人……”

“阴影中人,”迪杰斯特拉从桌上拿起手稿,念出标题,“——王家情报机构的故事。作者奥里巴希乌斯·吉阿弗兰科·保罗·鲁文,法律系毕业……哦,奥里。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做这种愚蠢的……”

“咳咳……”

“我是来道别的,奥里。”

鲁文惊愕地看着他。

“你瞧,我忠诚的老伙计,”密探头子没等他的秘书咳嗽完,“我年纪大了,除此之外,我还很蠢。我对一个人说了一个词。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词。但一个词和一个人都已经够多了。仔细听,奥里。你听到了吗?”

奥里·鲁文吃惊地翻起白眼,摇了摇头。迪杰斯特拉沉默片刻。

“你没听见,”过了一会儿,他说,“可我听见了。就在走廊里。有老鼠正在崔托格城里转悠。它们就在这儿。迈开柔软的小爪子,朝我们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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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阴影中现身。一袭黑衣,戴着面具,动作像老鼠一样迅疾。他们用闪电般的动作挥舞纤细的短剑,前厅的守卫和哨兵一声不吭地倒下。鲜血在崔托格宫的地上流淌,浸湿了木头地板,渗进了温格堡出产的上好地毯。

他们在每一条走廊里前行,留下尸体组成的脚印。

“在那边。”一个人说着,指了指一扇门。一条围巾遮住了他双眼以下的脸庞,让他的话语模糊不清。“从那儿过去。穿过老鲁文工作的办公室,就是那个肺痨鬼。”

“他无路可逃,”领头的人说着,双眼在丝绒面具的开口里闪闪发亮,“书桌后面是个封闭式房间,那里连扇窗子都没有。”

“每条走廊都有人把守。还有每扇门和每道窗。他逃不掉的。他被我们困住了。”

“行动!”

门扇打开,武器闪烁微光。

“死吧!杀了那个凶残的拷问者!”

“咳咳?”奥里·鲁文翻了个白眼,近视的双眼里满是惊恐,“你们有何贵干?我该……咳咳……怎么帮助你们,先生们?”

杀手们涌入迪杰斯特拉的私人房间,确认每个角落和每道墙缝,就像无孔不入的老鼠。他们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掀起挂毯、绘画和墙板,用短剑划开窗帘和家具。

“他不见了!”某人从办公室那边跑来,大喊道,“他不见了!”

“他在哪儿?”领头人朝奥里弯下腰,目光从黑色面具的开口透出,紧盯着他,“那条该死的狗在哪儿?”

“他不在这儿。”奥里·鲁文面无惧色地说,“你自己也看得出来。”

“他在哪儿?快说!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咳咳,”奥里咳嗽着说,“我看起来像是养狗人吗?”

“我会杀了你的,老头儿!”

“我是个老头儿。我生了病。而且很累了。咳咳。我不怕你的刀子。”

杀手飞奔着离开房间,就像出现时一样,飞快地消失了。

他们没杀奥里·鲁文。他们是收了钱,正在执行命令,但这命令的内容跟奥里·鲁文毫无关系。

六年时间里,奥里巴希乌斯·吉阿弗兰科·保罗·鲁文辗转于不同的监狱,接二连三地遭受不同法官的审讯,后者向他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得到的答案往往毫无意义。

六年后,他被释放了。那时他病得更重了。坏血病让他掉光了牙齿,贫血让他没了头发,青光眼让他失去了视力,哮喘让他难以呼吸。在审讯过程中,他们还打断了他双手的每一根手指。

他出狱后只活了不到一年,最后死在神殿的收容所里。他在痛苦中死去。没人记得他。

他那本《阴影中人——王家情报机构的故事》的手稿不见了,消失得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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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天空亮了,苍白的光晕笼罩树梢,预示着黎明的到来。

营火周围已经沉默了好一阵子。旅行者、精灵和追踪专家看着将熄的火堆,一言不发。

埃尔斯柯德格再度陷入沉寂。那只哀号的幽灵早已离去,厌倦了再朝他们嚎叫。它也终于明白,坐在火堆旁的三人见惯了太多可怕的事物,不会在乎区区一只鬼怪。

“如果我们结伴旅行,”波利亚斯·穆恩突然开口,目光依然盯着散发深红光芒的余烬,“我们就该克服自己的疑虑。把发生过的一切都抛在身后。世界已经改变。全新的人生正等着我们。有些事终结了,还有些事会迎来开始……我们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