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息烽烟(第26/30页)
魇璃与鹰隼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许久方才对魇暝说道:“暝哥哥,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罢朝着营帐的另一边缓缓走去。
鹰隼不知道此刻还能说什么,人虽还杵在当地,心早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恍惚间听得魇暝说道:“去吧,替本座好好看着她。这事……她心里苦,却不能说。”
鹰隼心念一动,联姻之事非她所愿,岂能怨她?思虑之间已经追逐着魇璃的脚步而去。
两人在军营中一前一后缓缓行走,出了大营,远离大营的灯火,墨汁一样浓厚的黑暗开始若即若离地包裹着一切,纵然有零零星星的火堆在标示着四周的范围,但四周的一切却是静得出奇。
魇璃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怀古道的山崖边,停住了脚步。她望向风郡军队被困的范围,只见一片暗黑,纵然远处有灯火,也已经被黑暗叠嶂,就好像前路茫茫,云深雾罩的将来……
“我的决定,你会不会怨我?”魇璃的声音很疲惫,她吃力地弯腰曲腿,坐在了山崖的边上。
鹰隼摇摇头走到她跟前并肩坐下:“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我只是为你心疼,日后要以虎狼为伴,步步荆棘。”
魇璃转头借着黑暗之中暗淡的火光,看着鹰隼的脸,只见眼中柔情无限,不由得几分哽咽,两行珠泪滴落尘埃,嘴角反而露出一丝苦楚的笑容:“鹰隼……你这个人是不是从来都不会妒忌?”
鹰隼说:“我会,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就像那日我们在冰峰之上,你说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一样,我也是知道的,这就够了,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情绪上。”
魇璃将身依偎在鹰隼怀中,喃喃言道:“你说的没错,从现在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就加倍珍贵了。哪怕只有两百年,我们也要把它掰成四百年、四千年来过,不然以后的黑暗岁月,可就连可堪回味的记忆都会很少很少了……”
两人相互依偎不再说话。浓如墨汁的黑暗中飘摇的几点微弱的火光,就像是甜蜜又苦涩、纠缠又克制的吻一样,无力却偏固执地燃。
而暗黑不见星月的天空之上,一对巨大的铜翼升腾而起,朝着风郡军队的方向飞去。
黑暗笼罩在怀古道上空,时间好像凝固了,所有的心都一直悬在一个前途未卜的迷障之中,即使是魇暝、魇桀、尅王。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即使有着十足的把握,绝对的优势,事情的发展也未必会按所期盼的方向走,何况上意难测……只有营帐之中的铜漏壶在有条不紊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就在怀古道之战后的第五天,外面的黑暗迸发出了一丝裂缝,有无数金色的大鸟挟着天光从裂缝中迂回地飞了下来,整整齐齐地盘旋着,缓缓地朝着地面延伸,就像是一座无比辉煌的天梯。天梯的上端隐于高远的天空中浓墨一样的黑暗,天梯的下端连接着怀古道中盟军与风郡军队交战的主战场,顶天立地,是那片黑暗之中无比炫目的存在。
天梯之上,有丝竹悦耳。十二名身披璎珞,头束双髻,腰系长裙,彩带冉冉逆风飞翔的美貌少女分别演奏腰鼓、拍板、长笛、横箫、芦笙、琵琶、阮弦、箜篌等乐器,顺着天梯旋转迂回的弧度缓缓飘飞而下。四周天花旋转,云气飘流。这些少女的面目一般无二,眉眼似开似闭,嘴角似笑非笑,脸上的神情圣洁而凝固,美到了极致,但也冷到了极致。
这是云天香姬,曾经为天道之中专师舞乐的天女,她们生于天道藤州无尽的花海莲心之中,以花香为食,无羽而能飞,舞能飞花逐月,歌能和仙乐飘飘,活色生香,乃是昔日天道极乐盛境之中最为绮丽的风景。
然而自打天道大劫之后,这样能凌空飞舞的天女便已经绝了迹。她们跌落于地,泥泞沾身,再也不能乘风而起,只能营营苟且,为了填饱肚子,沦为天道诸部权贵府上的歌姬。并不只是她们,自打天道劫难之后,所有天人都失去了极乐,堕落得与凡人无异……
战场之上多是少壮,但也不乏曾经见识过最初天道极乐盛景的旧人。此情此景,不由得感慨万千。
就在这十二天女之后,又出现了一位一身白衣的美艳少妇,顺着金色的天梯拾级而下。一段不合时宜的雪白毛裘自右肩滚过,斜斜地收向纤细的腰间,那里悬着一把赤色弯刀,隐隐流转着火焰一样的光泽。一双微微上挑的美目微微泛出些碧泠泠的颜色,只是这眼神木然。也和那十二名云天香姬一样,美到了极致,但也冷到了极致,叫人不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