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平乱南蜉北冥兴(第13/19页)

魇暝眉头微皱:“二皇弟有权将他逐出军营,他不为军户,也可依律以耕养赋。”

魇桀笑道:“按我梦川律法,凡滞留我梦川境内的流民,需得先以一户一丁制,甄选一人入伍,这乌伮为图巴独子,家中并无兄弟入伍服役,既然他已被逐出南川大营,那也就不再有资格转为耕户留在南蜉洲。大皇兄,我这也是依法办事,不针对任何人。而且时至纳赋之季,沙幕粮仓被毁,但凡不能满额缴纳赋税的沙幕流民,都没资格再留在南蜉洲。而今既然人都在,索性先行商议好去留,也免得再费力气。” 我们在这里一千七百年了,你让我们去哪里?

粮仓被毁非我等所愿,怎么可以就此放逐我们?

我们一家老小十数口人,生生死死都在一处,你让我们谁走谁留?

……

沙幕遗民的不忿呼喊之声交杂在一起,却无法撼动魇桀的铁石心肠,他挥挥手,南川大营的士兵已然列队剑指正在呼喊的沙幕部众。他做这么多事,也就是想以藤州代沙幕,提高田赋所得,而今大乱已定,藤州不会生事了,只需要按律法筛除不符合滞留条件的那部分遗民,就算做成此事。

魇暝双眼注视魇桀,沉声道:“二皇弟的意思是,今天无论如何都必然要驱逐一批沙幕遗民出南蜉洲了,是也不是?”

璐王言道:“这事……其实也不必操之过急。”他深知魇桀是为了在所有遗民面前维持身为南蜉洲之主的权威,但很明显今日魇暝来者不善,完全没有必要把这件棘手的事情摆到魇暝面前,如此势必节外生枝。

魇桀摆摆手:“皇叔不必多言,这事早晚要解决,与其拖拖拉拉,还不如早些办了,也不误了下一季的耕种。”

魇暝叹了口气:“既然二皇弟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好插手南蜉洲事务。不过……”他缓缓走上海祭台,提气高声喝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但凡无法在南蜉洲立足的遗民,可以举家迁往六部戮原之上新建的北冥城!只要严守我梦川律法,为我北冥城开荒辟土者,所开之耕地可终身耕种,直至其人身死方才半数收回,余下半数可由其子女后人继续耕种。无论之前为何等部族,皆可为我北冥城子民,从军,从商,务农或各色手艺皆可,诸行各业一切赋税缴纳规定与我梦川国民无异!即入北冥者,永世为梦川国民!”

魇暝的声音高扬,远远地传播出去,台下的十万遗民皆是惊诧,继而议论纷纷。北冥城是六部戮原上刚刚兴起的所在,需要人口充裕,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但是眼前这北冥王许下的承诺却是迁往北冥城者,可以终身耕种自己垦出的耕地,一切赋税缴纳与梦川国民无异,那也就是免除了每一季都很繁重的田赋和补役赋,从而获取了梦川国民的资格。

魇桀脸色一变,终于恍然大悟,魇暝与魇璃此行,乃是趁他驱逐沙幕遗民,过来抢人了。他将身一纵上了海祭台,咬牙对魇暝道:“皇兄明目张胆来我南蜉洲抢人,未免也太目中无人!”

魇暝微微一笑:“适才是二皇弟你自己要赶人的,为兄不过只是不忍见流民流离失所,身无所依,所以才给他们一个选择。若是他们愿意来,愿意繁荣我北冥城,我魇暝可指这梦川大洋为誓,绝不待薄、辜负于他们。”他转身冲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高声呼喊,“入北冥者,永世为梦川国民!”他一连喊了三遍,声音雄浑有力,直入云霄。

台下的十万遗民听得分明,也各有思量,长久以来寄人篱下,虽得安身之所,但赋税沉重,生活艰辛,而今北冥王开出的条件比之滞留于南蜉洲,那可谓宽厚许多。但是又有各样顾虑冒了出来。

叶赫是早已得过沅萝的授意,于是提声问道:“北冥王在上,叶赫尚有顾虑。我等藤州遗民信奉木灵,沙幕信奉土灵,梦川信奉水灵,彼此信仰不同,岂可于一城共居?”

魇暝微笑言道:“我北冥城海纳百川,以律法治下,无论城民为何等信仰,只需严守律法,不越雷池一步,那便与他人无关。我听闻今日你们藤州部众不念旧恶,主动与沙幕修好,一起修缮耕地水利,万众一心,这说明大家都是以道义与和平为贵,这便是天道部众所共有之信仰,无论是木灵、土灵、水灵还是火灵,都是导人向善的神祇。只要彼此尊重,求同存异,自然能安享太平。”

璐王见眼前的情形不妙,开口言道:“北冥王虽有海纳百川之量,但世人皆知六部戮原之上土质贫瘠,并不适合耕种。就算无法留在南蜉洲的流民去了北冥城,也无法糊口,又何必给他们一个假希望呢?”

魇璃笑道:“璐皇叔有所不知,北冥城幅员辽阔,地虽贫瘠,但并非无法耕种,只需移赤邺之土,浮土一尺,便可耕种收获,比之惊涛城的耕地产出更为丰裕。”她拍拍手,那十九辆牛车周围的士兵已然宝剑出鞘,只听得一片整齐划一的木器碎裂之声,笼罩在牛车之上的华美轿厢已然化为碎片,露出牛车车板子上一尺红土,和红土之上三尺高的稻谷,长叶蓬勃翠绿,沉甸甸地挂着稻穗,随风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