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6/8页)

“我们误判了当前局面。”萨坎说。

“他怎么会这样做?”我说,声音在颤抖。看起来,马雷克完全是求胜心切,不管我们的城墙会让他付出多么高昂的代价。他会付出一切,一切代价,而士兵们也愿意随他赴死,没完没了地牺牲。“他一定是中了邪——”我无法想象还有任何其他原因,能让他这样浪费手下的生命,像水一样轻视人命。

“不,”萨坎说,“马雷克此战的目的不是赢得石塔,他战斗的目标是得到王冠。如果他在此时此地输给我们,我们就会让他在贵族们的面前显得软弱可欺。他被逼上了绝路。”

我并不想懂,却懂了。马雷克真的可以牺牲手中的一切。此刻根本就没有代价过高一说。所有他已经损失的人力和魔法,只会让他更加不肯罢手,就像一个变本加厉的赌徒,因为他无法承担已经输掉的钱。我们不能只是把他挡在外面。我们将不得不让他耗尽最后一兵一卒,而他还有好几千士兵能够投入战斗。

火炮再次轰鸣,似乎想要确认这可怕的现实,然后它们让人欣慰地突然安静下来。萨坎的飘浮哨兵落在他们中间,在火热的钢铁表面爆开。操作大炮的数十人都被石化成了雕像。一个人站在左边炮口那里,用一根长棍捣进炮管;还有其他人在弯腰拉动绳索,让右边的大炮复位;另有其他人两只手抱着炮弹或者火药:给尚未结束的战争建了一座纪念碑。

马雷克马上命令其他人赶到,把那些雕像清理出大炮阵地。他们开始连拖带拽,把雕像弄走,把他们推倒在泥地上。我看到有人为了扯过绳子,干脆把雕像的手指敲断,感觉毛骨悚然:我想要对他们喊,说那些变成石像的人都还活着,但我估计马雷克根本不会在乎。

雕像很沉,进度很慢,于是我们有了一段不必担心炮火的喘息之机。我站稳脚跟,对萨坎说:“如果我们请求投降,他会接受吗?”

“当然会。”萨坎说,“他会把我们两个立即处死,你最好亲手割断孩子们的喉咙,跟把他们交出去是一样的结果,但他会很高兴听到你求降的。”他抵挡了一次羽箭魔法:用手指着念一通误导魔法,下一波银线引导的羽箭就都射在了外墙上。他摇摇手臂和手腕,低头看看。“到了早上,”他最后说,“就算马雷克还想让全军继续送死,士兵也不能连续作战不休,他们还需要吃饭。如果我们能撑到天亮,他就不得不退军休整一下。那时他可能会愿意谈判,假如我们能撑到天亮的话。”

天亮之前,时间好像还很长。

战争节奏放慢了一会儿。现在,男爵的手下完全退入了第二条隧道,还把里面填满尸体,这样马雷克的士兵就无法继续追击。马雷克骑着马,在城外来往奔驰,焦躁、愤怒、不耐烦,看着他的手下吃力地让大炮重新开始射击。在他附近,索利亚满足于有节奏地向第二道战壕里放箭。

他引导箭支的魔法,比我们抵挡的法术要更简单。那些箭头是阿廖沙的作品。它们本身就想要飞向肉体,他只需要给它们一些指引。与此同时,我们却是要让它们违背其天性,这就不只要对抗索利亚的魔法,还要对抗阿廖沙的:对抗她的意志力,对抗她把魔力和意念锻入的锤击,甚至还要对抗羽箭本身的飞行特性。让它们偏离目标,是持续费力的工作,而索利亚却可以瞪大眼睛,随意抛出银色引线,像个播种的人一样自如。萨坎和我不得不轮番上阵,每人一次接一轮,每一轮都很费劲。我们没有时间和力量来施放其他魔法。

这份工作慢慢也有了自然的节奏:把一波羽箭带偏,这感觉就像拖拽一条沉重的渔网,然后停下来喝点儿水,休息一下,萨坎在窗前值守他那一轮。然后我会回到窗前。但索利亚一次又一次耍赖打乱这节奏。他让每轮射击的间隔正好保持在让我们最不舒服的长度上:紧张到我们每次想坐一坐,都不得不跳起来接招;有时候他还会故意间隔长一些,或者就把箭射向我们,或者就是两波连射。

“他的箭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吧。”我靠在墙上说,累得浑身酸痛。弓箭手们带了些小男孩,他们负责找回射出的箭,从尸体或城墙上把它们拔下来送回,以便重新射出。

“的确。”萨坎说,他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也是魔力消耗过度,无精打采。“但他会让每次射击规模小一点儿,他很可能有足够的箭撑到天亮。”

下一轮他的班次结束,萨坎出去了一会儿,从实验室拿回一个封闭的小玻璃罐,里面装满了泡在糖浆里的樱桃。他在书房深处的角落里放了一个大大的银色茶壶,平时里面永远都有茶水:它逃过了刚才炮弹轰击的劫难,但配套的精致玻璃杯掉到地上摔碎了。他把茶水凑合着倒进两个量杯里,把那罐糖水樱桃推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