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帝之犬(第3/9页)

这一周的情况越来越糟。

卢佩斯库小姐继续给伯蒂带自己做的食物:浸着猪油的馄饨、浇着一块酸奶油的浓稠紫红汤、煮熟后冷掉的小土豆、大蒜味刺鼻的冷小肠、泡在灰不溜秋、令人食欲尽失的液体里的煮过了头的鸡蛋。能少吃多少,伯蒂就少吃多少,绝不多吃一口。

课程继续。头两天卢佩斯库小姐没教别的,只教了他怎么用世界上的各种语言呼救。一旦伯蒂说错了或忘记了,指关节就要挨上一记钢笔的重击。

第三天,测验像开火一样向伯蒂袭来。

“法语?”

“Au secours.”

“莫尔斯电码?”

“SOS,三小点,三长点,再三小点。”

“夜靥?”

“这真是太傻了,我不记得夜靥是什么了。”

“他们长着没有毛的翅膀,在低空飞行,飞得很快。他们不会到访这个世界,但他们会在前往戈莱姆途中的红色天空中翱翔。”

“我一辈子也不需要知道这个。”

卢佩斯库小姐的嘴抿得更紧了。“夜靥?”

伯蒂照她所教,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夜靥的求救声——像是老鹰的叫声。

卢佩斯库小姐轻哼一声:“凑合。”

伯蒂恨不得赛拉斯马上就能回来。他问:“最近我老是在坟场看到一条灰色大狗,你来了后它就来了,那是你的狗吗?”

卢佩斯库小姐拉直自己的领带,说:“不是。”

“今天的课上完了吗?”

“上完了。今晚你要阅读我给你的清单,背下来,明天检查。”

清单用淡紫色的墨水在白纸上写成,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伯蒂带着新清单爬到山坡上,努力背诵上面的那些单词,但怎么也无法专注。他索性把清单叠起来,放在一块石头下。

那一夜没人陪他玩。在硕大的夏日圆月下,没人想玩耍、聊天、奔跑或攀爬。

伯蒂来到欧文斯夫妇的坟墓,向他们抱怨,可欧文斯太太听不得一句关于卢佩斯库小姐的坏话,就因为她是赛拉斯选的人。而欧文斯先生只是耸了耸肩,给伯蒂讲了自己还是个家具木工小学徒时的故事,还说伯蒂在学的东西那么有用,他巴不得也全学了。伯蒂听了后,心情更糟糕了。

“还有,现在不该是你学习的时间吗?”欧文斯太太说。

伯蒂捏紧拳头,一言不发。

他迈着重重的步子,气鼓鼓地离开坟场,感觉没人爱他,没人喜欢他。

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伯蒂一路走,一路踢石子。他又看见了那只灰色大狗,便叫唤它,看它会不会过来和自己玩,可灰色大狗一直与他保持距离。伯蒂很气恼,抓起一块泥巴就扔了过去。泥巴砸到了边上的一块墓碑,溅得到处都是。大狗盯着伯蒂,眼神像是在叱责他,随后它步入阴影,消失了。

伯蒂沿西南方向走下山,避开了老教堂,他不想见到没有赛拉斯的老教堂。

他在一座感觉和他一样糟糕的坟墓旁停下:坟头上有棵橡树,曾挨过雷劈,只剩一节焦黑的树干,如同破山而出的锋利魔爪。坟墓污迹斑斑,布满裂痕。墓上有块纪念碑,碑上立着一尊无头天使像,天使的长袍就像一朵又大又丑的蘑菇。

伯蒂坐在一堆草上,觉得自己很可怜。他恨所有人,连赛拉斯也恨,恨他离自己而去。他闭上眼睛,在草丛上蜷成一团,陷入无梦的睡眠。

上山的路上,威斯敏斯特公爵、尊贵的阿奇博尔德·菲茨休以及拜斯和维尔斯主教正在阴影间跳动穿行。三人筋干巴瘦,皮肤粗糙,衣衫褴褛。他们一直靠着树篱的背光侧前行,跃过一个又一个垃圾桶,时而轻快弹跳,时而大步慢跑,时而鬼鬼祟祟。

他们个头很小,如同正常体型的缩水版。此时他们正在低声交谈,比方说——

“如果阁下比我们更清楚我们所处的位置,恳请您说出来,否则,请闭上你的大嘴巴。”

还有——

“阁下,我是说,这附近有一座坟场,我闻得出来。”

还有——

“你要是闻得到,那我也应该闻得到,因为我的鼻子比你灵,阁下。”

他们在郊外的花园里躲躲闪闪,迂回前行,避开了一座花园(“嘘!”尊贵的阿奇博尔德·菲茨休倒吸了口气,“好多狗!”),在花园墙顶上飞奔,然后跳了下去,动作活像孩子般大小的一群老鼠。

他们沿着路向山上进发,来到坟场的围墙边,像松鼠上树一样矫健地翻过围墙,嗅了嗅空气。

“小心狗。”威斯敏斯特公爵说。

“哪儿我说不准,但就在这附近,闻起来不像只普通的狗。”拜斯和维尔斯主教说。

“你们忘了吗?有人连这片坟场的味儿都闻不出,”尊贵的阿奇博尔德·菲茨休说,“更何况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