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5/57页)
今天早晨,我在城里四处游荡,同时思索着自己的人生。未来不见得绝对光明,尤其是我若继续逃课的话。但真正让我忧心忡忡的还是性启蒙。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靠手淫度日吧。(同样让我忧心的还有诗歌教育,但一次只能解决一件事情。)罗萨里奥有男朋友了吗?如果真有了男朋友,他要是嫉妒和发起狂来怎么办?她还很年轻,不可能结婚,但也说不准。我觉得她喜欢我,这点是相当清楚的。
11月10日
我终于又看到本能现实主义者了。罗萨里奥就是韦拉克鲁斯人。他们全都给我留了通讯地址,我也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所有的人。他们经常在布卡雷利街的基多咖啡店聚会,就是英克鲁西亚达酒吧稍微过去点的那家,有时也在康德萨区玛丽亚·芬特家或者科约阿坎区的画家卡塔丽娜·奥哈拉家聚会。(玛丽亚·芬特、卡塔丽娜·奥哈拉,这些名字太有刺激性了——可是会令人联想到什么呢?)
此后一切都来得美妙极了,不过差点以悲剧告终。
经过是这样的:八点钟我就到了英克鲁西亚达酒吧。酒吧里拥挤不堪,那群人十分古怪、可怕。在一个角落还真有盲人拉着手风琴唱歌呢。我不停地用胳膊肘开路挤进在酒吧里看到的第一片空地。罗萨里奥没有在那里。我问吧台后面那个姑娘罗萨里奥在哪儿,她那样子似乎在说我问得有点轻浮又自以为是。可她仍然面带微笑,仿佛并不觉得有多糟糕。说真的,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后来我又问罗萨里奥是哪儿人,她说是韦拉克鲁斯人。我又问她本人是哪儿的。这儿的,就是墨西哥城人,她说。你呢?我是索诺拉的牛仔,我说。我也纳闷为什么此话竟脱口而出。在真实生活中我可从来没有去过索诺拉。她大笑起来,我们本来可以聊好一阵的,可她得去桌边招待客人了。不过,布里吉达就在那里。我喝第二杯龙舌兰时她走过来,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布里吉达是个看上去眉头紧蹙、表情忧郁、心烦意乱的女人。她跟我记忆中的样子有些许不同,但上次我是喝醉了,这次没有。布里吉达,我说,怎么样啊,好久不见了。我试图展现得貌似友善,甚至兴高采烈。尽管我自己都说不上内心是否真的有那种感觉。布里吉达抓住我的手贴到胸口,这个举动吓了我一跳,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离开酒吧,甚至飞快地逃离,但我还是强忍住了。
“感觉到了吗?”她说。
“什么?”
“我的心啊,傻瓜,你感觉不出它在跳动吗?”
我用指尖恣意探索着那片私属领地:布里吉达的亚麻布上衣和她的乳房,胸罩好像太小了兜不住乳房。可是心跳的声音却杳无踪迹。
“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啊。”我面带一丝微笑说。
“我的心,笨蛋,你难道听不见它在跳动,难道感觉不出它在慢慢地碎掉吗?”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听着。”
“你还指望用手听到什么啊,傻瓜,我只是问你摸到什么没有。你不是在用手指摸索吗?”
“说真的……没有。”
“你的手冷冰冰的,”布里吉达说,“多漂亮的手指啊。我敢说你绝对用不着干活。”
我感觉有人在观察、审视,目光像钻子般扎进来。吧台旁边那些可怕的醉鬼对布里吉达最后那句话听得饶有兴致。我不想正面冒犯他们,大声说她错了,我肯定需要打工给自己挣学费。这时布里吉达抓住我的手,好像要给我看手相。我的兴趣立刻上来,忘了潜在的旁观者。
“别那么谨小慎微的,”她说,“你没有必要跟我撒谎,我什么都知道。你家里很富有,而且娇生惯养。不过你很有野心。而且运气不错。你会随心所欲走得很远。不过,我看出了你要迷几次路,可那完全是你自己的过错,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无论顺利还是背运的时候,你都需要一个女孩的支持。我说错了么?”
“不,太妙了,继续说,继续。”
“不能在这儿说,”布里吉达说,“没有理由让这些吵吵嚷嚷的杂种听到你的运程,这儿行吗?”
我第一次大胆地环顾了一下周围。那四五个可怕的醉鬼还在捕捉着布里吉达的片言只语,其中一个甚至带着别扭的紧张感盯着我的手,好像那手是他自己的。我朝所有的人微笑着,不想招惹他们,只想设法让他们知道这跟我毫无关系。布里吉达掐了一下我的手背。她的眼睛里燃着熊熊烈火,好像马上就要打一架或者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