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6/17页)

店的正中央,不知为何装饰着一副巨大的西洋盔甲;墙壁上凸出一个鹿首标本;地板上到处摆放着木雕或陶塑的玩偶;窗上则贴着仿彩画玻璃的贴纸。

总体上讲,这样的装潢只能用“毫无章法”来形容,但“阿波罗”却深受客人的喜爱。因为在这里待得再久也没人说你,他们对待客人的距离感也非常适度。你一旦表现出一点已经决定点什么的样子,店员就会从不知哪里走过来。杯里的水也是,你一回神,已经倒满了;烟灰缸也会在装满之前换上新的。正是通过这些恰似妖精或忍者般藏匿身形的店员,不经意间,一切服务执行到位。

多田之所以选择“阿波罗”,是因为他心里带了一种期待,他心想,这里的店员不会竖起耳朵偷听客人谈话,却能在十万火急之际冲过来把丧失理智的行天制住后五花大绑。店里面摆满了观叶植物,茂盛的叶子能够适度地遮挡其他客人的目光,这一点也很好。

点了“太阳拼配咖啡”后,多田和行天点着了香烟。端咖啡来的店员,似乎感觉到了坐在小桌子两边的两人之间那股紧张的气氛,默默点点头,规规矩矩地走开了。

“说吧。”

行天说着往陶制烟灰缸里抖落烟灰。烟灰缸呈一只张开大嘴的河马的形状。怎么偏偏撞上这么一只愚蠢透顶的烟灰缸!多田朝旁边那桌偷偷瞥了一眼,见那桌是一只没有丝毫特别的玻璃烟灰缸。

多田犹犹豫豫地把吸了一半的烟搁在了河马的牙齿上。然后将空出的双手在膝头轻轻交叠,把心一横,告诉行天:

“这回要代人照看孩子。”

行天默不作声地把还没抽完的烟在河马的嘴里捻熄了,掐得那样执拗,把烟叶都掐散了。随后,多田也捏起烟头,使劲转动着插进河马的鼻孔里弄灭了它。烟蒂就像惨死的蚕一般被弹到了桌子上。多田捡起它,放进了河马嘴里。

“承蒙关照了,再见!”

行天说着就站起身来,多田见状急忙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等等等等!你去哪儿?”

“哪儿都无所谓不是?你就尽情做你的男保姆吧!”

“别急,孩子下个月才来。”

“干吗拦着我?你总跟我说‘快点给我滚’,不是吗?”

“擅自决定帮人带孩子,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多田拼命使眼色催促他坐回原位。行天不情不愿地再次在放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

二人重新抽起了烟,观察了一阵彼此的态度。

“你说代人照看,是谁的孩子?”

“是我弟弟的孩子。”多田撒谎说。

“哦,你的双胞胎弟弟的孩子。”行天的语气很冲。

实际上,别说双胞胎弟弟,就是单纯的弟弟,多田也没有。这“双胞胎”的构思到底从何而来啊!多田想了一想,想起来了。当多田感叹“不知道该怎样向顾客解释你这个吃闲饭的存在”时,行天曾笑着这样提议:“你要是这么在意客人的目光,就说‘其实是分开很久的双胞胎弟弟’得了。”

按照这个来说,多田的双胞胎弟弟,也就是行天了。多田打算照看的,是行天的女儿春。虽然不确定行天揣摩到了几分,但说是“双胞胎弟弟的孩子”,竟也不期然地说出了真相。

这可是个直觉超灵的家伙。多田莫名地感到害怕起来,好不容易才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我没有双胞胎弟弟。”

“我想也是。你有兄弟这事儿本身,也是头一回听说。”

“咦?我从来没讲过吗?”

多田顶住行天冰冷的视线,好容易开了口:“弟弟我是有的,比我小两岁,小时候胖乎乎的很可爱。总是‘哥哥、哥哥’地叫着跟在我屁股后面,一不小心就摔倒了,擦破膝盖。现在是一个接近两米高的大块头,喜欢吃果酱面包,好像一个星期要吃八个;兴趣爱好是钓鱼,特长是猜别人的体重。”

“这简介感觉有点奇怪嘛!”

都是绞尽脑汁即兴现编的,奇怪很正常。多田已经无路可退,恰似没穿盔甲就冲入了主城的武士。

“我弟弟是单身赴任,弟媳妇好像住院了。所以来拜托我,说希望帮忙照顾孩子一个半月。”

“唔——”

“……别做出那种事不关己的反应嘛!”

“这真真正正是别人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行天始终冷酷到底。照这样下去,在春到来之前,他恐怕就先离开多田便利屋了。对于行天,凪子似乎希望他借此机会和春建立交流。假如让行天走掉了,就等于违背了凪子的意愿。而且从现实考虑,多田一个人一边干便利屋的工作,一边照顾春,看来是不行的。

多田估计,只要见到春,行天恐怕也会一点一点地受到感动。这时候必须想尽办法留住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