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7/23页)
随风飞舞的横幅鼓满空气,看着相当沉重。抓着布的一头的行天的神情非同寻常,他上半身探出了车窗,死命叉开双腿稳住,一副放飞大乌贼风筝或钓金枪鱼的神气。裕弥被与生俱来的怯懦推着畏畏缩缩地从车窗伸出两只手去,抓住了被风吹得哗哗响的布的一头。
布的重量沉甸甸地挂在了胳膊上。坐在对面车道车里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抬头看着公交车,眨眼间擦身而过。
“好——嘞,就这样拿着。”
行天把头缩回车内,把布的一头附带的绳子牢牢捆在了车窗把手上。这是一种呈小型钉书机形状的把手。接着,他来到裕弥身边,同样用绳子固定。
于是,公交车的右侧车身悬挂上了写有“横中专横,绝不原谅!反对延趟运行!”的横幅。尽管因为横幅的下半部分并没有系住,布条时常被大风刮得翻飞,不大能看清楚字。
老人们全部挤在车窗前,从车内满意地低头看着横幅。行天和春也一起从车窗探出头来。
“危险!”裕弥抓住春的连衣裙的后背,轻轻拉了一下。春兴奋地回头仰视着裕弥说,“好酷啊!真像运动会!”
运动会?是啊,这么一说,也许可以算是。裕弥挤在老人堆里俯视着哗哗作响的横幅。看样子老冈努力用了美术字,所以是似是而非的印刷体。这就越发地烘托出充满胁迫味道的、鬼气森森的氛围。
司机中野通过车侧镜看了一眼挂在公交车上的布条,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
“危险,请在座位上坐好!”
裕弥和春回到了专座上,其余老人也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上。行天则抓住裕弥和春前面的吊环。至于印糕老太太,在整个悬挂横幅骚动期间依然泰然自若地端坐在座位上。
“好了,这下我们的主张也明确了,”老冈朝车内后方扭过身去,“就让我们雄赳赳挺进横滨!”
“不,老冈,稍等一下。”
说这话的,是坐在后部二人座的一个男人。他白发满头,一派绅士风度。看着和老冈不对脾气啊,裕弥心想,但愿他能阻止计划实施。
“就算去了横中的总公司,恐怕也是白跑一趟吧。”
“事到如今说些什么呢,山本!”
姓山本的这个男人伸出手掌制止愤慨的老冈说:“唉,你听我说,司机中野先生不是说,因为盂兰盆节休假,总公司没有人吗?”
中野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猛点头。山本接着说下去:“包括道路情况在内,真幌的事情,理应还是真幌的横中营业所最了解。”
“那个——营业所也是盂兰盆节休假。”中野小心翼翼地说。
“但是,总有人在吧。乘客服务理应是轮班制。”
老冈隔着驾驶座背后的那块板一说,中野立刻像乌龟似的缩起脑袋,再次专注于驾驶了。
“问题是,”山本越发拔高嗓门说,“横中的营业所和真幌市民医院所在的到底是哪儿。横滨市吗?否!是东京都真幌市!管辖营业所和医院的,就是真幌市!长年缴纳市民税的我们,应该义正词严前去抗议的,不该是真幌市政府吗!”
“市政府才真的会是盂兰盆节休假吧?”行天提出疑义。
“这样的话,就告诉他们:‘现在马上派负责人到市政府来。要不然,把公交车上的老人一个一个杀掉!’”
山本和外表相反,很是过激。他究竟明不明白自己也是包含在“老人”里的年龄了?不愧是老冈的伙伴——裕弥大失所望。
车内流动起“原来如此,市政府啊”“这么说也有道理吧”之类的空气。裕弥内心反驳说:“管理公交车运行的,不是市政府,应该是国土交通省,而且市民医院早就有民间的运营公司介入了。”但眼下的氛围根本容不得他多插一句嘴,所以他当然选择沉默。
这时,公交车正好拐过位于真幌街道的“真幌小厨”所在的街角。从这里到真幌站前,就是单侧双车道的宽阔马路。
“怎么办?”老冈环视着车内说,“是横滨的横中总公司还是真幌市政府,上哪儿更有效,表决吧。”
“我认为市政府好。”
坐在最后面的长座椅上的一个老妇人说。还没开始表决,她就擅自举手了。这是一位把白发扎成丸子形状的小个子女性。
“啊,我姓花村。请多关照。”
老妇人说到一半唐突地自我介绍道。裕弥不由得回以点头致意,但以老冈为首的老人们却是一副“早就知道”的面孔。因为似乎是附近居民集结奋起的,所以肯定都是熟面孔。
“为啥认为市政府好,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见老冈催促,花村伸手轻轻托住面颊说:“我想吧,硬要说的话,是因为距离近?今天天气好不是?我是晒了衣服出来的。要是到横滨去,回来就要傍晚了,好不容易晒干的衣服没准又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