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7页)

多田和春面面相觑。透过窗上挂的窗帘,能感觉到夜色的逼近。病房里摆着八张床,行天的床靠近走廊。在隔壁那张床上,有一个年轻男子在悠闲地看着漫画杂志,吊起的腿上打着石膏。

“咱们再多待一会儿吧。”

春说。多田点点头,把带来的替换衣服收进了床边的小柜子里。春把两条胳膊支在床上,让上半身的体重压在上面。然后上下摇了摇,轻轻震动了床上的弹簧。

行天不见醒来的迹象。春无聊地把脸颊搭在自己的两条胳膊上,歪着头,目光对着行天的下巴。

“看得见鼻孔!”

“嗯。这里是医院,保持安静。”

“好——的。”春转头告诉被行天的血弄脏的熊熊说,“要保持安静哦!”

多田站在春身边俯视着行天。好在手术总算成功了。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疲惫感猛然袭来。真是一个叫人心惊肉跳的盂兰盆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行天他们才会出现在那个场合?

“小春,你今天做了什么事?”

“嗯——乘上了公交车,和行天,还有背后灵一起。”

“然后呢?”

“去了很大的公园。还有,有人给了我糕点。”

春笑眯眯地说。令人吃惊的是,这似乎是愉快的一天。要是这样的话,唉,也不错吧。多田心想。

“行天好像也不会醒,回去吧。”

多田提议说,春顺从地点点头。春抱着熊熊,多田拿着长崎蛋糕,两人手牵手来到了走廊上。开着小皮卡抵达医院的时候,也许是惊慌失措了吧,带上替换衣服的同时,把蛋糕也一起带来了。

在走廊上迈开步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病房。行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我想去探望一个人,过去一小会儿可以吗?”

“嗯。”

穿过没有人的大堂,前往另一栋内科病房。

曾根田老太太早早地就吃好了晚饭,端坐在六人间的病床上,弓着背,既像在打盹,又像在侧耳倾听来自灵界的声音。

老太太今天的记忆是怎样的状态呢?是把我认作便利屋多田,还是错认成儿子,还是必须假扮佐佐木医生之类?完全无法预测。多田犹豫一番后,心一横,打招呼道:“曾根田太太。”

老太太抬起了头。除老太太以外,另有三个老人也抬起了头。剩下的两个,也不管还不到熄灯时间,就打着鼾睡着了。

“哎哟,佐佐木医生,大晚上的查房,辛苦您了!”

难道非得拖着疲惫的身子扮演佐佐木医生吗?见多田稍显畏缩,曾根田老太太笑了。

“骗你的,骗你的,多田先生,我知道是你哟。”

“您就饶了我吧。”多田也笑着拉过老太太床边的折叠椅说,“对心脏不好。”

把长崎蛋糕递给老太太后,他抱春坐在膝头,在椅子上坐下了。老太太拿着长崎蛋糕,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春。

“多田先生的孩子?”

“不是,是一个朋友的孩子。她叫三峰春。”

春被多田催促着,有些害羞似的问候道:“晚上好!”

“你好!晚上好!”曾根田老太太面对春郑重其事地点头致意,“多田先生的那位搭档好像不在呢。”

“那家伙受了伤,今晚开始在这里住院。”

“怎么回事?”

“只不过割到了手指,不要紧的。”

多田转述时淡化了事实。

“行天,救了我哦!”春说,“说是砰——地飞了。”

“飞了?什么飞了?”

曾根田老太太担心地皱起了眉头。春刚想说“手指”,多田急忙对她展开挠痒痒攻击,截住了她的话。春在多田膝头扭动着身子。好像想笑,但似乎还记得刚才对她说的“要保持安静”,小脸涨得通红,一副拼命忍笑的样子。

“唉,没事就好。”曾根田老太太放弃了追问,摇了摇长崎蛋糕的盒子,“你的那个搭档,说过会记得我。他要是比我先死就伤脑筋了。”

“看样子不会死。”回想起行天那张没心没肺的睡脸,多田说,“曾根田太太,长崎蛋糕请放在明天吃。”

“感到胃里充实,就觉得很幸福呢……”老太太辩解着,感觉不情不愿地将长崎蛋糕放到了床上,“好的好的,现在不吃。”

膝头接触的春的身体,突然变热了。她好像困了,把脸靠在了多田胸前。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多田把春重新抱好。看着这样的多田,曾根田老太太蠕动满是皱纹的嘴角说:

“多田先生好像长大了呢!”

“是吗?”

我应该没长胖,况且生长发育期也早已经过了。

“苦难与骚动使人成长。”

老太太严肃地说出一句类似于“创业社长的金句格言”的话来。多田报以苦笑。

整个夏天干着干不惯的带孩子的活,为公交车劫持事件担惊受怕,在大太阳底下被迫卷入群殴当中,末了,亲眼目睹吃闲饭那家伙的小指飞掉。遭到如此之多的骚动一桩接一桩地袭击,确实也是应该开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