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RUNAWAY(第5/16页)

他说只要做得好必定能奏效。卡拉要装作精神彻底垮了似的去向贾米森太太说出全部情况。接着便由克拉克登场,好像他刚刚发现此事,大为震惊。他显得怒不可遏,发誓要向全世界的人宣告。他要让贾米森太太自己先提钱的事。

“你受到了伤害。你受到骚扰和侮辱,也就是我受到了伤害和侮辱,因为你是我老婆。这是个有关尊严的问题。”

他一遍又一遍地这样教导她,她试着转移话题,可是他紧紧咬住不放。

“有戏,”他说,“真的大有希望。”

这一切都源自她对他说过的一些事,这些事,她是既无法收回也不可能否认的了。

有时候他像是对我感兴趣?

那老家伙?

有时候他乘她不在的时候把我叫进房间?

是的。

在她外出购物而护士也不在那里的时候?

这完全是她的突发奇想,可是却立即引起了他的强烈兴趣。

那么你当时是怎么做的?你进他房间了吗?

她做出羞怯的样子。

有时候。

他叫你进他房间。然后呢?卡拉?后来又怎样?

我进去看看他需要什么。

那他需要什么呢?

这样的一问一答都是用耳语悄声说的,即使没人在偷听,即使是他们在床上如痴似醉的那一刻。这是卧室里的闺中腻语,所有的细节都很重要,而且每次都要添油加醋,同时配合以很起作用的延宕、羞怯和咯咯痴笑,下流,真下流。而且想说这些并感到有趣的不单是他,她自己也会感到兴奋。她急切地想讨他喜欢并刺激他,同时也使自己兴奋起来。还真是天从人愿,每回都会起作用。

这事在她头脑的一个角落里还真是有点儿影子,她见到过那个好色的老头子,以及他在床单下挺起的那话儿,都长年卧床不起了,话都几乎说不了了,但是做手势表达意思倒还很灵活。他表示出自己的欲望,想用手指捅捅她勾她过来顺从自己,配合他做些亲热的动作。(她的拒绝自然是无须说的,可是说来也奇怪,这倒反而使克拉克稍稍有点失望。)

但是她脑子里时不时会出现另外一幅图景,那是她必须要压制下去的,否则便会使一切都变得没有味道了。她会想到那个真实的、模糊不清的、床单围裹着的病人身体,在从医院租来的那张床上受着药物的折磨,一天比一天萎缩。其实她只瞥到过几次,那是当贾米森太太或是来值班的护士忘了关门的时候。她离他从未比这更靠近一些。

事实上她还真的很不想去贾米森家,可是她需要那份工钱,而且她很可怜贾米森太太,那女人当时像是中了邪头脑不清似的,又像是在梦游。有几回,卡拉为了让气氛松弛些,曾豁出去做出某种的确很愚蠢可笑的举止——当初次来学骑马的人因为笨拙和惊慌显得垂头丧气的时候她经常会这样表现。在克拉克情绪不对头的时候她也常常试着这样做。可是这一招现在不灵了,不过,说说贾米森先生的事儿倒真的是屡试不爽呢。

小道上布满了水坑,路两旁是蘸饱了水的高高的草,还有新近开了花的野胡萝卜,这些全都是躲不开的。可是空气够暖和,所以她倒不觉得冷。她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大概是因为有她自己的汗,或是从脸上流下来的泪水,还有正下着的毛毛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泪倒是不流了。可是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擦鼻子的——纸巾全湿透了——她只好弯下身子往水坑里使劲地擤了擤鼻子。

她抬起头,使劲吹出了一个拖长的、带颤音的口哨,那是她还有克拉克召唤弗洛拉的声音。她等了几分钟,接着便叫唤弗洛拉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吹口哨、喊名字,吹口哨、喊名字。

没有弗洛拉的回应。

相比起来,如果与她跟贾米森太太的烦心事相比,以及跟克拉克之间时断时续的龃龉相比,弗洛拉丢失的痛苦还算是比较轻松的呢。即使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至少,弗洛拉的离去并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事情。

此刻,西尔维亚除了打开窗户通通风,也没有别的事可做。还有,就是想想还有多少时候自己能见到卡拉,她沮丧地——而不是异常惊讶地——发现,她竟急切地想见到她。

所有跟治病有关的设备全都搬走了。过去是西尔维亚和她丈夫的卧室后来又成了他的死前病室的房间早就经过扫除与清理,仿佛什么事儿都未曾在这里发生过似的。在上火葬场之后去希腊之前那乱糟糟的短短几天里,卡拉来帮忙做所有的事情。利昂穿过的每一件衣服——有些他根本都没有穿过,还有他的姐妹送的从未开过封的礼物,全都堆在汽车的后座上拉到廉价二手货铺子去了。他吃的药、剃须用品、一罐罐没有打开的尽力想延续他生命的营养饮品、一箱箱有段时间他吃得挺多的芝麻脆饼、一个个盛满能缓解他背部疼痛的药水的塑料瓶、他病床上铺过的羊皮褥子——所有这一切,全都塞进了大塑料口袋,准备扔到垃圾站去,对此,卡拉没有表示过一点点的疑问。她从未说过,“没准还有人会觉得有用”,或是指出,那一箱箱的罐头食品都是未启封的。西尔维亚说:“我真希望用不着我来把它们拉到镇上去。我但愿能把它们全都塞进焚化炉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即使在这时候,卡拉都没有显示出一丝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