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久|soon(第11/15页)

他们驱车走了一两英里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说话。很明显她是伤着他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他说。

“开心果、爱生气、糊涂蛋、瞌睡虫、喷嚏精——”萨拉说。

“万事通。”朱丽叶说。

“万事通。万事通。开心果、瞌睡虫、万事通,爱生气、害羞鬼、喷嚏精——不。是喷嚏精、害羞鬼、万事通、爱生气——瞌睡虫、开心果、万事通、害羞鬼——”

数了自己的手指之后,萨拉说:“这不都八个了吗?”⑥

“我们到那儿去玩了可不止一遍,”她又说,“以前我们总叫那地方‘草莓蛋奶饼神殿’。哦,我多希望能再去一次呀。”

“唉,现在那儿什么都没有了,”朱丽叶说,“我都看不出原址是在哪儿了。”

“我肯定我能找到。为什么我没跟你们一块儿去呢?一次夏日的驾车出游。坐车还能费多大的力气?你爹老说我没这个劲儿。”

“你不是来车站接我了吗?”

“是啊,我是去了,”萨拉说,“不过他不让我去。我不得不发了一次脾气。”

她把手往后弯,想把脑袋后面的枕头拉高一些,可是她做不到,因此朱丽叶帮她做了。

“见鬼,”萨拉说,“我真成了百无一用的废物了。不过,我想我洗个澡总还是有力气的吧。要是有人来那怎么办呢?”

朱丽叶问她是不是等什么人来。

“不是。不过万一有呢?”

于是朱丽叶扶她进了洗澡间,佩内洛普爬着跟在后头。接着,当水放好,她的外婆被抱着放下去后,佩内洛普也非要一起洗不可。朱丽叶帮她脱了衣服,于是一老一小便一起洗起来了。不过脱光衣服的萨拉并不像是个老太太,倒更像是一个老小孩,这么说吧,一个害着某种异域传来、很消耗人、让人脱水的病的女孩。

佩内洛普倒是能接受这个浴伴,一点儿也没有惊慌,只是始终紧捏着她自己那块小鸭形的黄肥皂。

在洗澡时,萨拉终于小心翼翼、主动地问到埃里克的事儿。

“我肯定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有时候是的吧。”朱丽叶随口应付道。

“他对他第一个妻子那么好。”

“是唯一的妻子,”朱丽叶纠正她,“到目前为止。”

“不过我敢肯定,现在你有了这个宝宝——你很快乐吧,我的意思是。我敢肯定你是快乐的。”

“是很快乐,就像持续生活在罪恶之中那样。”朱丽叶说,同时捞起一条毛巾,将拧出来的水浇在母亲打了肥皂的头上,吓了她一跳。

“这正好是我的意思。”萨拉快乐地尖叫着说,她刚将头浸到水里去过,现在则用毛巾捂住了脸。接着,她又说,“朱丽叶?”

“怎么啦?”

“你知道的,如果我说过你爸的什么坏话,我不是真的有那个意思。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只是不快乐罢了。”

朱丽叶梦见她又是个小女孩了,还是在这座房子里,虽然房间里面的布置陈设有些不一样。她从一个不太熟悉的房间的窗子里看出去,看到一道弧形的水在空中闪闪发光。水是从一根橡皮管子里喷出来的。她的父亲背对着她,在给菜园浇水。一个人影在蓝莓树丛间穿过来穿过去,后来看清,原来这人就是艾琳——不过是一个更加稚气的艾琳,身段更灵活些,也更快乐些。她在躲闪水管里喷出来的亮晶晶的水。她躲开,又出现,基本上都能成功,但是在逃开去之前也总会给浇着一小会儿。这个游戏的原意是打趣性质的,但是躲在窗后窥视的朱丽叶却觉得挺恶心。她父亲一直背对着她,不过她相信——她多少还是看到了一些——他把水管在身子前面压得低低的,他转动着的仅仅是那只喷嘴。

这个梦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倒不是那种吓得你险些魂不附体的恐怖,却是能从你血管的最狭窄处穿过去的那一种。

当她醒来时那种感觉仍然滞留不去。她发现这样的梦挺可耻的。显然,很俗气。是一种卑劣的自我泄愤。

下午刚过去一半,前门那儿有人敲门。前门现在没有人用了——朱丽叶去开的时候觉得门很涩。

站在那儿的人穿着一件烫得很挺的短袖黄衬衣和一条棕黄色的裤子。他可能比她稍稍大上几岁,个子高高的,不过显得不大健康的样子,胸部有些凹陷,握手时倒是挺有力气的,微笑的背后却没带多少感情。

“我是来探望这家的女主人的。”他说。

朱丽叶让他站在那儿,自己来到了阳光起居室。

“门口来了一个男人,”她说,“没准是来推销什么商品的。我是不是应该让他走?”

萨拉挣扎着要坐起来。“别呀,别呀,”她有气无力地说,“帮我弄得像样一些,行不行?我听到他的声音了。那是唐恩。是我的朋友唐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