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债|TRESPASSES(第2/14页)

老板的名字是帕拉基安先生,不到万不得已,他对任何人都是从来不笑或是多说一个字的,虽然招牌上写着那样的字。

尽管如此,每到中午,或是下午稍晚时,咖啡厅里照样坐满了顾客。他们都是高中生,基本上是九年级到十一年级的。也有些年纪稍大一些的小学生。这地方最大的吸引力就是这里任何人都可以吸烟。不是说你可以买烟,如果你看上去不到十六岁的话。帕拉基安对这一点执行得还是很严格的。你不行,他会说,用他那重浊、疲惫的声音。你不行。

此时,他已经雇了一个妇女帮他干活了,如果有年纪太小的人想从她这里买烟,她会笑起来。

“你在骗谁呢,娃娃脸。”

不过十六岁以及超过十六岁的人可以从年纪小的人那里接过钱,帮他买上十二包都没有问题。

真是能抠法律字眼呀,哈里说。

哈里不再在这里吃午餐了——这儿太闹了——不过他仍然来吃早饭。他还在希望帕拉基安先生有一天会解冻,把自己一生的故事都向他和盘托出呢。哈里立了一个档案,里面记满了他想写什么书的打算。他一直都在密切注意值得一写的人生故事,像帕拉基安这样的人——甚至是那个说话粗俗的胖女侍,哈里说——没准肚子里有一部当代悲剧或是传奇故事呢,记录下来就是本畅销书了。

生活的要义,哈里告诉劳莲,就是满怀兴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睁大你的眼睛,从你所遇到的每一个人身上看到各种可能性——看到人性。要时刻注意。如果他有什么可以传授给女儿的话,那就是这句话了:要时刻注意。

劳莲自己准备早餐,一般都是麦片粥,往里加枫糖浆而不是牛奶。艾琳总是把她的咖啡端回到床上去慢慢喝。她不想跟人说话,她得养精蓄锐,以应付白天在报馆的工作。等她自以为养蓄得差不多了——那时劳莲上学也走了有一会儿了——她便起床,冲一个澡,挑拣她的一套比较随便、带点挑逗性的服装。随着秋意渐浓,这往往是一件宽松的运动衣、一条短短的皮裙子和一条颜色鲜艳的紧身裤。和帕拉基安先生一样,艾琳很容易做到跟镇上任何人的外表都不一样,但跟他不同的是,她容貌出众,留着一头短发,两只细细的金耳环活像两个惊叹号,还抹着淡紫色的眼影。她在报馆办公室对人态度简慢,表情冷淡,但是这印象又时不时为几个精心营造的生动的微笑所打断。

他们在镇子边缘处租了座房子。一出他们的后院就是一片休假地的荒原风光了:这儿有纠结的岩石和花岗石的斜坡,有雪松沼泽、小湖,还有由杨树、软枫、落叶松和云杉构成的有季节性的树林。哈里喜欢这儿。他说没准他们哪天早上醒来朝外望去,就能见到后院里有一只驼鹿。劳莲放学回到家中时,太阳已经西沉,秋天多少犹存的暖意正暴露出它虚假的一面。屋子里冷冰冰的,一股昨天晚餐的气味、变质的咖啡渣和垃圾的陈腐味儿。把垃圾扔出去正是劳莲的任务。哈里在堆肥呢——等开了春他打算辟出一个菜园来。劳莲把装了瓜果皮、苹果核、咖啡渣和剩饭剩菜的一只袋子拎到树林边缘,这正是一只驼鹿或是熊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杨树叶已经变黄,落叶松毛茸茸的橘黄色支杆耸立着,反衬在暗色调的常绿树的前面。她把垃圾扔出去,又铲了一些土和草盖住它,哈里就是这么教她干的。

跟几个星期之前相比,她的生活起了很大的变化,那会儿她和哈里、艾琳在炎热的下午常常驾车出去,在随便哪个湖里游泳。然后在晚上,她和哈里会围绕小镇散步,作探险式的漫游,让艾琳留在家里打磨、上漆和贴墙纸,她说让她单独干可以做得更快更好些。当时艾琳对哈里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把他所有的那些文件箱、档案柜和写字桌统统都堆到地下室的一个破房间里去,别挡她的道。劳莲也帮着他搬东西。

她拿起的一个纸板盒轻得有些古怪,里面像是放了什么很软的东西,不像是纸,倒像是布或是纱线。她刚说一句:“这是什么?”哈里看到她捧着这纸盒马上说道:“嘿。”然后又说了句:“哦,天哪。”

他把纸盒从她手中取了过来,放进档案柜的一个抽屉里,砰地把抽屉关上。“哦,上帝啊。”他又说了一遍。

他以前几乎从未用如此粗暴和恼怒的口气对她说过话。他朝四周看了看,像是怕有人会看到他们似的,接着又把两只手在裤子上拍了拍。

“对不起,”他说,“我没有料到你会捡起它。”他把双肘支在档案柜顶部,又把头压在两只手上。

“听着,劳莲。我原本也可以对你随便编一个谎话的,但是我想还是对你实话实说吧。因为我是不主张对小孩说瞎话的。至少到了你这个年纪,再不应该不对你说实话了。不过这件事情必须保密。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