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块、圆圈、星星(第6/7页)
“奥利。真的呀。一件黑斗篷。”
“绝对是的。一件黑斗篷。而且在泰莎被蒙上眼睛之后——由观众中的一位来蒙,以显得这里面没有猫腻——我还会叫一个志愿者上来,把斗篷脱掉围在他的身上,接着我便对泰莎喊道,‘我把谁裹在斗篷里啦?’或者是,‘在斗篷里的人是谁呀?’我也许用‘大氅’这样的说法。或是‘黑布’。要不就是,‘我逮到谁啦?’或是‘你瞧见谁啦?’‘头发什么颜色?’‘高个儿还是小个儿?’我可以以不同的用语来示意,我也可以用我的声音的抑扬顿挫来表示。总之接下去玩的小花招多了去了。这只不过是我们开球的第一脚。”
“你应该把这些都写下来的。”
“我原来是打算这么做的,我想写一些抖爆内幕的材料。可是后来我又想,谁又会感兴趣呢?有人愿意受到愚弄,有人不愿受到愚弄,他们愿意怎么样都并不需要有证据。我想到另一件可以做的事情是写一本推理小说。我会有很自然的背景。我想那样我们会弄到很多钱,而我们也可以歇手不干了。另外我还想过可以写电影脚本。你看过费里尼的影片吗——”
南希说没有看过。
“胡扯八扯,反正是。我不是指费里尼的电影。我是说我脑子里的想法。当时的打算。”
“跟我说说泰莎的事吧。”
“我肯定是给你写过信的。莫非我没写?”
“没有。”
“那我一定是给威尔夫写了的。”
“我想他必定会告诉我的。”
“好吧。也许我没有写。也许我当时情绪实在太坏了。”
“是哪一年的事?”
奥利记不得了。朝鲜战争还在打。总统是哈里·杜鲁门。一开始泰莎似乎是得了感冒。可是她没有好起来,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了,而且身上布满了神秘的淤血。她得了白血病。
他们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在一个小镇上耽搁了下来。他们原来希望冬天之前能到加利福尼亚去的。可现在,他们甚至都到不了他们计划之中的下一站。和他们一起同行的人自顾自继续前进了。奥利在镇上的广播站里找到了一个工作。他在跟泰莎一块儿表演的时候倒是把嗓子练出来了。他在电台里读新闻稿,也播发了不少广告。有的广告词还是他写的。他们那里正式的播音员因为酗酒,进了医院在接受一种什么黄金⑫ 疗法。
他和泰莎离开医院,搬进了一处带家具出租的公寓房。自然,这里没有空调,不过幸运的是,房间外边有个小阳台,正好还有一棵树可以遮荫。他把躺椅推到阳台上,让泰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他不想再带泰莎上医院了——这里面自然有费用的问题,因为他们是什么保险都享受不了的——不过他也想到,她在这儿更加安静,可以欣赏树叶的抖动。可是到后来他只得让她进屋里去了,又过了几个星期,她便去世了。
“她就葬在那个地方吗?”南希说,“你就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寄钱给你们?”
“没有。”他说,“这是对你两个问题共同的回答,我的意思是。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我将她火化了。我偷偷地把骨灰带出镇子,又好歹来到了海岸边。那实际上是她关照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要火葬并且要把骨灰撒到太平洋的波浪上去。”
那就是他所做的事情,他说。他记得那片俄勒冈的海边,在大海和公路之间有条狭狭的土地,清晨时有雾,天气阴冷,海水腥味很浓,已有波涛发出了阵阵凄凉的呜咽声。他脱下鞋袜,卷起裤管,
水进入海中,海鸥追逐在身后想知道他是不是给它们带来了什么。可是他所有的仅仅是泰莎。
“泰莎——”南希说。可是她说不下去了。
“这以后我成了一个酒鬼。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吧,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心如枯木。一直到我实在不得不从那里挣脱出来为止。”
他没有抬起头来看南希。出现了一个沉重的时刻,在此期间他一直摆弄着烟灰缸。
“我猜想你是发现了生活还在继续前进吧。”南希说。
他叹了口气,既有自责也有轻松之感。
“话说得够刻薄的,南希。”
他驱车把她送回她所住的旅馆。车子排挡那儿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咣当声,整辆车子则不断地在抽搐和颤抖。
这家旅馆并不特别高贵豪华——门前没有门卫,朝里望进去也见不到什么小山般隆起的热带食虫花卉——可是当奥利说,“我敢说好久以来都没有一辆更破旧的老车开到这儿的门口了”,南希不由得扑哧一笑表示同意。
“你要搭的轮渡什么时间开?”
“错过时间了。早就开掉了。”
“那你打算上哪儿去过夜呢?”
“马掌湾那儿有些朋友。我也可以将就着在这车子里睡一夜的,如果我不想吵醒他们的话。以前在车子里过夜也不止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