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苍蝇(第2/3页)
那是因为她方才就看到它们在这里,她方才就看到有一堆小尸体,都杂乱地堆在一起,积了灰尘,藏在这个角落里。在她动手去搬梳妆台和拉动窗帘之前她就看到它们在这儿了。她知道它们在这里,就跟以前她看得到东西的时候一样。
好长时间,她都已经看不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依靠事前安排好的花招和诡计。她几乎已经忘记,她也曾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过一个阶段是和现在不一样的。
她现在吵醒了奥利,把他从不安的、抓紧机会稍稍眯一会儿的打盹中唤了回来。怎么啦,他说,是什么叮咬你了吗?他边站起来边呻吟。
没有,她说。她指着那堆苍蝇。
我早就知道它们是在那儿了。
奥利顿时就明白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必定使她感到何等轻松,虽然他无法完全分享她的喜悦。这是因为他也几乎忘掉了他曾经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他如今为她,为自己而焦虑不安的仅仅是,但愿他们的戏法能够起作用。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照镜子的时候。在我对着窗子看的时候。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她是那么快乐。她以前可从来也没有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快乐或是不快乐过——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她已经把里面的沙子清洗出去了,她的声音也亮了,似乎嗓子被清泉洗涤过了。
是的,是的,他说。她走过去用双臂围住他的脖颈,把头贴在他的胸前,贴得那么紧,使得他胸前内侧口袋里的那些纸都发出了沙沙声。
这是些见不得人的文件,他是从在这一带的某个小镇里遇到的一个人——一位医生那里得到的,有人告诉他,出门在外的人要找人做件什么异乎寻常的事可以请这位医生帮忙。他对这位医生说过,他很为自己的妻子担忧,她躺在床上一连好几个小时都瞪看着天花板,脸上一副渴望着什么的专注表情,好几天都不说一个字,除了在观众面前非说不可的时候(这一点倒完全是真的)。他问过自己,也问过那位医生,她的特殊法力会不会终究和她头脑与禀赋中的某种有威胁性的不平衡状态有关。她过去也曾发过病,他怀疑会不会此刻又要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不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或是一个有不良习气的人,但她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她是个特殊的人,与一个特殊的人一起生活会是个很大的折磨,事实上也许是一个普通人所难以承受的。医生对此非常理解,便告诉了他一个地方,可以把她带去让她休息一阵子的地方。
他很害怕她会问那是什么声音,在把头压在他胸前时她肯定能听见。他不想说文件这两个字,然后又让她问道,什么文件?
不过如果她的法力确实已经回到她的身上——这是他此刻所想的,而且还怀着一种重新回来的、几乎已经忘却的、大惑不解的敬意——如果她还是原来那样的人,那么是不是有可能不用看也能知道文件上说的是什么呢?
她确实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不过她尽量不去知道得那么多。
因为如果恢复了原有的本事——眼睛有透视的能力,嘴巴能立即说出真情——所意味的不过是如此,那么没有,岂不是更加好吗?如果是她自己抛弃了这些本事,而不是它们离弃了她,那么,她能不欢迎这样的变化吗?
他们是可以去做别的一些事情的,她相信,他们是能够过另外一种生活的。
他告诉自己,他要尽快地把这些文件毁掉,他要忘掉这整个打算,他,也是能够保持希望与尊严的。
是的。是的。泰莎觉得所有的威胁都随着她面颊下面发出的轻轻的沙沙声而消逝了。
得以赦免的感觉使得周围的空气都明亮了起来。那么澄澈,那么有力量,使得南希觉得在这种感觉的攻击之下,已知的未来就像肮脏的枯叶那样被疾卷而去。
可是在那个时刻的深处,有某种不稳定的状态正在等待着,那是南希决心要不加理睬的。但是没有用。她觉察到自己已经被牵引出来,从那两个人那里拉出来,回归到她自己身上。仿佛是有个镇定与有决断力的人——会不会是威尔夫呢?——在着手将她从那个有铁丝衣架和花窗帘的房间里牵引出来。轻轻地,却又是不可阻挡地,引导她离开那个将在她身后开始崩溃的地方,它将坍塌、变暗,成为某种烟炱和轻尘那样的东西。
①《神曲》,但丁的代表作。书名原意是“神的喜剧”。我国前辈翻译家译成《神曲》,沿用至今。此处之“曲”,指的是“戏曲”。
②当时百老汇最大的歌舞团,创办于 1907 年。
③挪威作曲家爱德华 · 格里格(Edvard Grieg,1843-1907)为易卜生的同名戏剧所作的配乐。奥利唱的是《晨景》中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