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此时的豫州州府姓周名邵章,周家乃是豫州望族,周邵章为人十分精干,治下清明,官声亦佳。

周知府膝下有三女,均已出嫁,只有一名独子,爱如性命,已交十七岁,前年同豫州李总兵家的小姐定了亲,果然是门当户对,已择了今年的好日子,成亲在即。

但凡见过周公子的,无不赞扬翩翩少年,世家风范,又说跟李家小姐才貌相当,佳偶天成。

谁知就在成亲这日,竟出了一桩令人意外的奇事。

当时宾客盈门,锣鼓喧天,周公子领了新人进门,正喜气洋洋拜堂之时,外头却传来哀乐之声,竟然有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到门口。

周知府坐镇豫州,周家又是豫州望族,如今且跟李总兵家结亲,简直便是锦上添花,虽名为“知府”,却如“豫州王”一般,谁又敢在这样的大喜之日上门找不痛快?

于是满城惊动,里头的宾客们也都又惊又奇,因出来看究竟。

周邵章挟怒带气出来看,却见白幡高举,其中果然是一口棺材,周邵章上前喝道:“是谁人这样大胆?”

话音刚落,就见到棺材旁边一个身着白衣之人,慢慢走了过来。

周邵章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上门来的,竟然不是别人,正是跟他同地为官的豫州通判程延年。

周邵章又惊又怒,上前喝问:“老程,你是疯了不成?今儿我家的大好日子,你来闹什么?”

程延年年纪比周邵章要大许多,此刻更是头发胡子都斑白了,听周邵章问,便含泪仰头一笑,拍着棺材道:“我自然是来讨一个公道的。”

这会儿里头的宾客同外头看热闹之人越围越多,周邵章只得忍气,上前道:“老程,你我若在官场上有些龃龉,也不至于闹得如此,只免不得日后好生细细商议便是,今儿是我儿子大好之日,你可不要不知分寸,以后大家不好相见。”

程延年盯着周邵章,此刻眼中泪珠滚滚,道:“你有以后,我却已没了以后,你儿子大好之日,却是我女儿葬身之时,你叫我竟如何再跟你好生商议?”

这两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含血带泪,在场众人自是听得清楚明白,一时微微哗然起来,都不知究竟如何。

只有站在周邵章身边儿的周公子,神色有些微变,却仍未出声。

周邵章见程延年望着自己的儿子,又自忖人聚的如此之多,只怕纠缠起来无法收拾,便道:“你到底胡闹什么!莫名其妙,你且跟我来,咱们入内去说。”

周邵章伸手握住程延年手臂,便要拉他入内,不料程延年用力一挣,道:“我便是要在这个时候,在此地同你说清楚,你不必想着徇情藏私,不了了之。”

周邵章被他气得脸色发青:“你、你必然是失心疯了,竟如此荒唐胡闹,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未说完,便听周公子道:“父亲息怒,听程通判方才所说,必然仍是恼程小姐之事,一片父母心倒是可以体谅。”

众人见周公子此刻尚且斯文有礼,且如此体贴,不由都点头盛赞。

又有那些远客,因不知程小姐何事,自然便问起来,便有人极快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程通判膝下只有一女,生得如花似玉,琴棋书画皆都通,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程通判自如珠如宝的爱护。

向来上门求亲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程小姐有些儿心气高傲,竟都看不上,择来选去,竟只挑了程通判手底的一名文书,只说爱其文采风流、人品正直罢了。

本也已经订了亲,谁知去年年初,这文书一日晚归,不知为何竟失足落了水,尸首两日后才找见。

程小姐哭的死去活来,竟立志不愿再嫁,纵然也有些人趁机上门提亲,小姐只是不理,程通判虽然心痛,却也有些无法,只想等着慢慢地劝女儿回心转意罢了。

谁知九月里,程小姐因去寺庙烧香还愿,中途忽然遇到了一伙山贼,打散了随行家丁小厮,把小姐跟丫鬟掳了去。

虽然程通判立刻催衙门四处找寻,却一直到次日才找到那丫头的尸身,竟是已经被糟蹋至死,却没找到程小姐。

程通判见状,丧魂落魄,只顾催着捕快兵丁们四处再找罢了。

一时流言蜚语四起,程通判只是不理,然而从去年一直找到如今,竟都毫无音讯。

那些知情的人说罢,便道:“听闻当初周公子对程小姐的才华也甚是倾慕,还几度派人上门提亲呢……现在想想,倘若程小姐答应了这门亲事,这会儿只怕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了,且看周公子人品、气度,配总兵之女都当的,难道还配不上他家的女孩儿么?”

那听了的人道:“原来如此,那这程通判选在这会儿上门来闹,莫非也是因为这点儿?然而当初是他们家拒婚的,又怪得了谁呢?如今看周公子跟总兵家里结亲,如此和美,他大概是有些气不忿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