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记忆之术(第7/42页)
“那副纸牌还在你家里。”她猜测。
“哦,是啊。我们家从来不丢东西的。”
“究竟在哪里……”
他突然警戒地举起一只手,阻止她再问下去。“我不想谈论我家里的事。”
她等了片刻,然后说:“是你自己提起你外高祖父的,说他建了这座公园。”为什么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了睡美人的城堡?一座被荆棘团团围住的城堡,不得其门而入。
“约翰·德林克沃特。”他点着头说。
德林克沃特。那个建筑师……她灵光一闪。原来围住城堡的不是荆棘。“他是不是娶了一位名叫瓦奥莱特·布兰波的女士?”
他点点头。
“一个神秘主义者、预言家之类的?”
“天知道她是什么。”
她突然萌生一股急迫感,因此有了一个举动,也许有点莽撞,但已经没时间可以浪费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公园的钥匙,像古代催眠师那样提着钥匙链,把它放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在我看来,”她发现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你理应享有自由进出这座公园的权利。这是我的钥匙。”他伸出一只手,但她把钥匙微微收回。“我有个交换条件,帮我引见那位女士,不管她是你阿姨还是你的谁,并且清楚指点我该如何找到她。行吗?”
仿佛真被催眠了似的,他定定瞪着那把闪亮的黄铜钥匙,把她想知道的事全说了出来。她把钥匙放进他戴着脏手套的手中。“成交。”她说。
奥伯龙紧紧握住钥匙,如今这是他唯一的财产了,但霍克斯奎尔不可能知道这点。接着,魔咒破除后,他转开目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背叛了什么,但又不愿意感到自责。
霍克斯奎尔站起身。“这场谈话真是太有启发性了,”她说,“好好享受这座公园吧。如我刚才所说的,它也许会有用处。”
列出年份
奥伯龙又喝了一大口呛辣但令人畅快的酒后,闭起一只眼睛,开始打量他这片新领土。其形状之规律令他讶异,因为它的风格潇洒奔放、满是树荫、原始自然。但只要坐在他那个位置,就可以轻易看出那些长椅、大门、方尖碑、鸟屋和小径交叉口的对称性。它们全都从那栋四季小屋辐射出去。
她教他的那些东西当然全是些没用的废话。自己把这疯子给引到了家里去,他确实有点难过,但他们八成也不会发现,因为他们自己也无药可救。况且那个代价真的无法抗拒。真奇怪,像他这么有同情心的人竟然走到哪里都会惹到一堆古怪莽撞的家伙。
公园外有一座古典风格的小型法院大楼(他知道那也是德林克沃特的作品),从他这儿望过去两边都是梧桐树,楼顶上等距立着一排立法者的雕像,摩西、梭伦……法律案件就是要放在这种地方,没错。例如他自己跟佩蒂、史密洛东与鲁思律师事务所那场令人愤怒的战争。那些嵌着花格镶板、还没打开的黄铜大门象征他那笔被锁住的遗产,卵锚形的装饰板条象征拖延与希望、希望与拖延的无限重复。
真蠢。他转开目光。有什么用?不管这栋建筑能用多么优雅的方式协助他记住这复杂的案子(而他再次斜眼瞥向它时,发现它确实有这个作用),也都是没必要的。这一切他怎么可能忘记?他们不断施舍他小钱,足够他填饱肚子,也足以诱使他一再签署那些文书、弃权书、请求书与权利书(他愈签愈生气),而他们的神态就跟建筑物顶上那些拿着刻字板、书籍和法典的不朽石像一样。最后一笔钱他已经全部用来买手里这瓶杜松子酒,而瓶里所剩的也还绰绰有余,可以让他忘却自己乞求那笔钱所丧失的尊严,以及一切的不公不义。活像戴克里先[4]数着皱巴巴的小额钞票。
去他的。他把法院大楼留在外面。公园里没有法律。
列出一个年份。她曾说过她这套系统的价值在于,它能让你不由自主根据已知事物的排列方式看出你原本不知道的东西。
好吧。有件事是他不知道的。
倘若他能相信那个老女人说的话,那么他是否会当场动手,在每一块郁金香花床、每一根箭形栏杆、每一颗漆了白漆的石头、每一片初生的叶子上都赋予一份记忆,好让他把关于失踪的西尔维的每一个细节都排列在它们之间?接着他是否会在那些蜿蜒小径上狂乱地徘徊探索,就像此刻跟着主人进入公园的那只杂种狗一样,不断搜寻、搜寻,先是顺太阳方向,接着是逆太阳方向,直到那么一个简单的答案、那令人惊异的失落的真相终于浮现,使得他往头上猛力一拍、大喊“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