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21 不合时宜的复活(第11/12页)
走廊两侧挂有油画,有些油画被下面的高烛台或大烛台照亮,有些则被上面的镀金烛台照亮;还有些则没有那么受宠,只是在中间的黑暗中潜伏着。詹米在油画中间慢慢走着,偶尔向上看一眼,似乎在与那些戴着假发的油画观众交谈。
走廊横跨整个二楼,铺有地毯,挂着壁毯。走廊两头的墙壁里,装有巨大的彩色玻璃窗。他一直走到远端,然后像参加阅兵的军人一样,精确地猛然转身,又以缓慢、正式的步伐走了回来。一次又一次地走过去又走回来,走过去又走回来。
我的双腿在颤抖,于是坐到了走廊尽头边上的扶手椅里。一位无处不在的用人过来谄媚地问我是否要葡萄酒或饼干,我尽量礼貌地挥手把他打发走,然后等待着。
詹米最终停在我面前,穿着银扣鞋的双脚大张开地站在地上,双手仍然相互抓着放在背后。他等我抬头看他,然后才开口说话。他的面容僵硬,没有焦虑的抽搐透露情绪,但他双眼附近的皱纹却因为压力而变得很深。
“那就等一年。”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他立即转过身去,在我挣扎着从那把深深的绿色丝绒椅子里起来时,他已经离我几英尺远了。我还没有站起来,他突然转身从我身边走过,三大步走到镶着彩色玻璃的窗边,然后用右手砸穿了玻璃。
那扇窗户由上千块彩色玻璃组成,由许多铅条黏合在一起。画有《帕里斯的评判》的整扇窗户,尽管框架被震动,但铅框却让大多数玻璃完好无损。虽然发出了碰撞声和叮当声,但詹米只在阿佛洛狄忒的脚下砸出一个锯齿形的洞,然后轻柔的春风吹了进来。
詹米站了片刻,把双手紧紧压到肚子上面。他那有褶边、像新娘礼服一样的网格袖口上出现了深红色的血迹。我朝他走去,而他又一次从我身边走过,沉默着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又瘫坐到扶手椅里,坐下去时很用力,让灰尘从长毛绒里飘了出来。我无力地躺在那里,闭着双眼,感受着凉爽晚风的吹拂。我鬓角上的头发有些湿润,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它就像鸟类的脉搏那样快,在我的喉咙底部急速跳动着。
他会原谅我吗?回想着他那种知道自己被背叛的眼神,我的心就收紧得像拳头一样。“你怎么能让我忍?”他当时说,“你,你知道……”是的,我知道兰德尔对他做了什么,而且我觉得这种知情可能会让我远离詹米,就像我远离弗兰克那样。
但是,无论詹米是否会原谅我,我如果给一个无辜的人——一个我爱过的人——判了刑,那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祖先的罪恶,”我轻声对自己说,“祖先的罪恶不应该报应到子女头上。”
“夫人?”
我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到同样惊讶的女佣在往后退。我伸手按着快速跳动的心脏,大口吸着气。
“夫人,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
“不用,”我尽可能坚定地说,“我很好。我就想在这里坐会儿。你走吧。”
女佣似乎很想帮忙。“是,夫人!”她说道,然后消失在走廊里,让我茫然地盯着挂在花园那边墙上的一幅爱情绘画。我突然感到寒冷,于是把还没有来得及脱下的披风拉紧,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我最终回到卧室时,已经过了午夜。詹米在卧室里,坐在一张小桌子前面,显然是在看一只草蜻蛉在卧室里唯一的烛台周围危险地扑着翅膀。我丢下披风,朝他走去。
“别碰我,”他说,“你去睡觉。”他说话时近乎心不在焉,但我还是在半路停了下来。
“但是你的手……”我说。
“没关系。你去睡觉。”他又说道。
他右手的指关节上沾着血,衬衫的袖口也因为血渍而变得僵硬,但如果他不是被刀捅进了肚子,那么我是不敢碰他的。我让他在那里注视着那只扑火的草蜻蛉,然后上床去睡觉了。
天快破晓时我醒了过来,黎明的光线模糊地照出了卧室里家具的轮廓。穿过通往前厅的双开门,我能看到詹米还是我离开他时的那个样子,仍然坐在桌子边上。蜡烛已经燃尽,草蜻蛉也已不见。他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脑袋,手指插在被残忍剪短的头发里。光线把整个房间照成了黑白;即使在他手指中间像火焰一样立起的头发,也变成了灰烬一般的颜色。
我下了床,穿着不厚的刺绣睡衣,感到寒冷。我走到他身后时,他并没有转身,但是他知道我在背后。我碰到他的手时,他任由手掌落到桌上,让脑袋向后仰,直到在我胸部下面停下来。在我抚摸着他的头时,他深沉地叹息着。我感到那种紧张状态开始离开他。我的双手慢慢向下,摸到他的脖子和肩膀,透过薄薄的亚麻衬衫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冰冷。最终,我走到他面前。他向上伸手抓住我的腰部,把我朝他那边拉,把头埋在我的睡衣里,刚好在我凸起的肚子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