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樽(第21/23页)

两个黑衣人押了柳大出去。

柳大走至门口,忽然回头看着公蛎,惨然一笑,道:“龙兄弟,我如今了无牵挂,只求速死。不过这几个月来同你兄弟一场,也算消除了些许遗憾。”

公蛎呆在了原地,鼻子竟然有些发酸。

门外人影憧憧,却悄无声息,而且连个灯笼也未挂,隐约可看到小径两侧的桑树已经被连根掘出。毕岸伸手在树根上摸了一把,放在鼻子下嗅,道:“怎么样?”

一个黑衣人道:“根系中都是黑血。已经全部挑断。”

阿隼低声道:“好险。”

毕岸回头看着月光下的桑鬼阵,道:“押入监牢,好生看管。回纥宝物被盗案办结,有关桑鬼阵,还有今晚的绑架案等,秘密审讯,隐而不发。”

阿隼道:“明白。”

公蛎失魂落魄地跟在柳大身后,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行之门口,忽然间窜出一个人来,微光一闪,只听柳大一声低嚎,一把光亮的剪刀扎在他的肩上。

黑衣人一脚将来人踹倒在地上,低声喝道:“大胆,竟敢杀人灭口,你是何人?”身后的黑衣人哗啦啦将其围住。

来人在地上蜷缩着,痛苦地翻滚,却咬着牙一声不发。

公蛎闻到一股熟悉的丁香味道,惊叫道:“珠儿,是你吗?”

来人抬起了头。果然是珠儿,披头散发,表情癫狂,脸上泪痕斑斑。

公蛎连忙上前,见一众黑衣人虎视眈眈,躬身陪笑道:“各位官爷,这位珠儿姑娘,是本案的受害者之一。”带头的黑衣人似乎知道公蛎同毕岸和阿隼的关系,勉强给了他一个面子,未对珠儿用强,但个个拔刀相向。

公蛎作了一圈揖,这才敢搀扶珠儿起来。珠儿尚未站稳,又冲着柳大扑去,被公蛎一把抱住,低声道:“你不要命了?”

珠儿浑身脱力,瑟瑟发抖,忽然发出一声凄厉高亢的尖叫。

几户人家的灯亮了,有些房门打开一条缝,隐约探出半个脑袋来。带头的黑衣人厉声喝道:“官府办案,不得围观!违令者以同案犯论处!”那些围观者的脑袋倏地缩了回去,唯独隔壁门口,一个松松垮垮的大个子,傻子一般慢吞吞移动着两脚,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月亮缩进了云团,天色瞬间变得蒙蒙一片,面对面的两人都无法看清表情,隐约看到杨鼓缩着肩膀的身影,象一张早已断了弦的破弓。

夜死一般寂静,一众人等都在聆听他的喃喃自语。

“珠儿,你娘她死了……死了……死了……”

珠儿身子一挺,奋力朝家门方向冲去,但只走了一步,便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公蛎抱着珠儿,听到身后柳大一阵轻叹,暗光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他是后悔难过还是单纯因为肩上的伤痛。

月亮出来了。杨鼓的脸上惨白一片,仍然交替移动着双脚,晃来晃去,重复了“死了、死了”的话。

一阵脚步声响,毕岸和阿隼走了出来。毕岸打量了一眼,马上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走到柳大身前,一把拔下他肩头的剪子。

血喷涌而出,柳大发出一声呻吟。

毕岸冷冷道:“死不了。珠儿手上力度不够,若是我,你早已没命了。”

杨鼓迟钝地转过头,冲着毕岸嘿嘿傻笑:“没命啦……没命啦……”

部分黑衣人带着柳大离开,剩余的随着毕岸等来到了杨鼓家。

高氏半躺在地上,眼睛微睁,一把长柄男用剪刀扎在她的胸口,大片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和身下的地面。但她的脸上,分明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公蛎吃惊地后退了一步,道:“杨鼓杀了她?”

毕岸道:“自杀。”

阿隼俯身看了看,道:“剪刀自下而上。”

杨鼓蹦蹦跳跳跟在后面,脑袋往前一伸一伸的,象一只滑稽的大马猴:“没命啦……没命啦。”

他疯了。

公蛎紧紧抱着珠儿,看着她苍白的脸,不由一阵心疼。

(九)

柳大对偷盗回纥宝物一事供认不讳,因此案案情重大,柳大被押至大理寺会审,不日便被问斩,听风酒馆被查封。

回纥宝物被盗,作案者竟然是一个从无案底的小酒馆掌柜,这让知案情者大为惊讶,甚至有人猜测驿馆有内鬼。虽最后未查出什么端倪,但驿馆多人受其连累,或被革职或被流放,换了一批更加尽职尽责的守卫。

公蛎曾向阿隼打听过事情的经过。据说柳大常年供应驿馆酒水,三月前送酒时听几个回纥男子提到有一批上贡的酒具价值连城,他碰巧懂些回纥语,便留了心。

周边小国前来朝贡,并非一到洛阳便能面圣,常需要极为复杂的程序,如反复提交验证身份文碟,择吉日良时等,一来二去,需要数月之久,若是碰上天后不喜欢或者不重视的,甚至要在驿馆住上数年之久。今年因回纥境内多次发生沙匪抢夺大唐驼队之事,武后认为回纥保护不理,甚为生气,一直未肯约见回纥来使。这批使者在驿馆住的久了,驿长和驿卒便对他们的守卫松懈了些,柳大抓住这个空子,一日趁着送酒,竟然将他们上贡的宝物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