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樽(第23/23页)
公蛎对这个评价还是相当满意的。
但最让公蛎咂舌的,是这几个月来见识到的巫术。单是柳大那晚,便用了魇颜术、招魂术、索命符,还有未来得及施展的人俑转换术等,阿隼说,若是那晚没能及时破掉法门,可能再次目睹到土遁术。
招魂术和索命符较为常见,算是害人巫术里较为初级的,借助酒水符号及活人身上之物,以达到控制的目的。魇颜术,为易容巫术,将阴气修炼成银针模样,刺入被施术者后脑风府和哑门,可使人容颜大改,便是亲生父母面对面也认不出来。而人俑转换术和土遁术,要高级得多。人俑术又名复活术,将死亡之人魂魄聚于稻草人身上,需利用阵法集聚足够的阴气,同时找准用以置换的人俑,通过法门转换,恢复死亡之人的血肉。
公蛎曾问毕岸,若是人俑转换术成功,将会出现什么后果。毕岸答道,高氏魂魄散尽,只剩皮囊,将变得痴痴傻傻;而用作人俑主体的珠儿不日便会四肢僵硬,肌肉溃烂,骨骼经络渐渐稻草化,变成一具“稻草人”,听得公蛎不寒而栗。
关于桑鬼阵的布法,毕岸解释多次,公蛎总是不能理解。大致的意思是,柳大以屋为墓葬安置小月,所以这个所谓的桑鬼阵,就是一个坟墓。只是它以普通民居为表象,若是一般人偶尔闯进来,它就是一见普普通通的民居,毫无异处,而真正能够进入桑鬼阵的,却会发现这是一个装饰豪华的墓室。此阵巧便巧在,它同柳大的房间虽然重合,却不属于同一空间,一门进出,不同的人只能看到不同的场景。
难怪那些捕快去柳大家搜查一无所得。
据毕岸讲,巫术同道术有重合之处,却又背道而驰。公蛎似懂非懂,却懒得深究。相对这个,公蛎对柳大、苏媚等更感兴趣。柳大抱着稻草人娘子哭得像个孩子,转脸找高氏发泄兽欲;他虽然万恶不赦,却同自己十分投缘;而苏媚看似温柔婉转,在毕岸面前小鸟依人,杀起王婆来毫不手软;甚至对于毕岸,公蛎沮丧地发现,从背景身份到性格心情,自己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当初执意要来洛阳时,曾有同伴们告诫说,人类是最难琢磨的动物,果然没错。
唯一一个了解的,便是胖头。胖头发现自己和老大都没有受伤,顺便参与了一个重大案件的侦破,比捡到一个金饼子还要高兴,整日屁颠屁颠的,幻想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大英雄。至于当时他被施入易容阴针却仍能保持自己的意识,公蛎不以为然,阿隼却深以为赞,夸胖头志虑忠纯,心无杂念,意志坚定,公蛎听了很是不服气。
毕岸重新配了药物给公蛎,说是“人参延寿丸”,一点人参味儿也没有,倒是一股子又腥又臭的腐败味。不过也奇了,吃了这个,肚痛和头痛果然好了很多。
但是不管怎样,公蛎还是越来越懒散了,若不是饿的很了,他能够连续几天几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过了十月初一,气温骤降。胖头不顾公蛎反对,强行将他搬到门前的太阳下坐着。
公蛎半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细微变化。眼皮上的角膜和腹部的鳞片在渐渐变厚,再有七日,或者不过三五日,就该蜕皮了。
胖头殷勤地倒了一杯热茶,道:“老大,你该动动了,总这么窝在床上,筋骨都散了。”说着捅捅公蛎的咯吱窝,小声道:“快看快看!”
公蛎懒懒地睁开了眼:“什么呀?”眼前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蜕皮前的必然反应:眼盲。但鼻子和耳朵便格外灵敏些。
对面听风酒馆封条已撤,听胖头说似乎要开一家布庄,正在修葺,有一股浓重的木材和油漆味道。李婆婆带着少有的谄媚招呼道:“姑娘再来啊,婆婆这里给您留着上好的云绿茶呢。”一群女眷浅笑低语走过来,远远的,公蛎已经听到衣裙飘飞带来的微微风声,嗅到一团团或热烈或淡雅的幽香。
胖头激动道:“老大你看,好几个美人儿,都好美啊……”公蛎打起精神,听到胖头哈喇子流下嘴角又被吸进去的声音,准确地朝他脑袋敲了一记,喝道:“你又咬手指甲!”
胖头也不躲闪,嘿嘿傻笑。公蛎的手忽然收住,腾地站了起来,用力之猛,竟然将身后的躺椅带翻在地。
——梦萦魂牵的丁香花味道,清冽淡雅,轻盈悠长,如同春日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明亮而柔美,让人躁动的心一分分沉静下来。
胖头看着一群美人儿走远,喜滋滋道:“漂亮吧?”
公蛎手脚僵硬,徒劳地朝香味飘散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丁香花女孩儿……”
他的眼睛,已经呈现浑浊的烟雾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