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努维尔的传说(第4/8页)
这下米尔冦是真的大吃一惊——廷威林特的女儿竟然自愿来到他的居所,来到恐怖的安加曼迪。他怀疑事有蹊跷,于是问她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此地不喜你父亲和他的子民?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听到温言软语和鼓励之词。”
“我父亲就是这样说的,”她说,“但我为什么要相信他?您瞧,我有一项精妙的才艺,就是舞蹈。大王,现在我愿在您面前一舞,然后,我想我就能在您大殿那不起眼的角落里获得一席安身之地,您来了兴致就可以召来小舞娘缇努维尔,给您跳支舞宽宽心。”
“我看未必,”米尔冦说,“我可不为这等微末之事费神,但你既然走了这么远来跳舞,那就跳吧,然后我们走着瞧。”说完他眼波邪魅一转,黑暗的头脑琢磨起邪恶的念头。
于是,缇努维尔开始跳起一支舞,这舞于她自己或任何精怪、神灵、精灵,都既是空前,亦是绝后。她舞了一会儿,就连米尔冦也看得目不转睛。她绕着大殿舞动,轻灵如燕子,安静如蝙蝠,那魔幻般的美唯独缇努维尔才有。她接着舞到米尔冦近旁,忽而在他面前,忽而在后,她那迷雾般的衣袍轻触他的脸,在他眼前翻飞,大殿中那些坐在墙边或站在四处的爪牙一个接一个抵挡不住倦意,陷入了深沉的睡梦,梦着他们邪恶的内心所渴望的一切。
米尔冦座下的毒蛇如石头般一动不动,米尔冦脚前的恶狼纷纷打着呵欠入眠,米尔冦虽也看得入迷,却没有睡着。于是,缇努维尔在他眼前舞得更快了,边跳边用极低微、极美妙的声音唱起一首歌,那是很久以前格玟德凌教给她的,一首每当金树的光辉渐暗,熙尔皮安的光辉亮起时,少男少女们在罗瑞恩花园里的柏树下唱的歌。歌中织入了夜莺的鸣啭,随着她的脚步如风中羽毛一般轻轻点过地面,似有种种幽微的香气在空中飘散,充满了那处令人作呕之地,如此美人佳音,那地再不复见。爱努米尔冦纵有力量与威势,仍然不敌这位精灵少女的魔法;即便罗瑞恩在场观看,眼皮也要沉重起来。于是,米尔冦昏昏沉沉地往前栽去,最后全身一沉滑下宝座,倒在地上彻底睡熟,他的铁王冠滚了开去。
缇努维尔骤然停下了脚步。大殿中除了沉睡的鼾声不闻一丝异响,就连贝伦都在米尔冦的宝座下呼呼大睡,但缇努维尔动手摇他,终于把他摇醒。于是,贝伦战战兢兢地把伪装用的毛皮撕开,脱身后一跃而起。然后,他拔出那把他从泰维多的厨房拿来的刀,抓住了巨大的铁王冠。但缇努维尔挪不动它,贝伦用尽力气才勉强将它翻转。在这满是沉睡邪物的黑暗大殿里,他们都吓得手忙脚乱,贝伦竭力不发出半点声音,拼命用刀去撬一颗精灵宝钻。他额上汗如雨下,终于撬松了中间那颗大宝石,但就在他猛力将它撬下王冠时,瞧!他的刀咔嚓一声爆响,断了。
缇努维尔见状,强忍住冲到嘴边的叫喊,贝伦则握着一颗精灵宝钻跳了开去。所有的沉睡者都惊动了,米尔冦呻吟了一声,仿佛有什么坏事惊扰了好梦,睡脸上流露出阴沉的神色。缇努维尔与贝伦二人这时已经满足于只取得一颗闪光的宝石,不顾一切地逃离了大殿。他们跌跌撞撞,疯狂地穿过诸多黑暗的通道,直到灰蒙蒙的天光在望,他们知道大门近了——但看哪!卡卡拉斯就横躺在大门口,已经醒来,正警惕守望。
贝伦立刻上前,不顾缇努维尔的反对,将她挡在背后,而这一挡的后果不妙,因为缇努维尔来不及抢在那只猛兽看见贝伦之前,再次向他施展沉睡的魔咒了。卡卡拉斯一见贝伦便露出獠牙,愤怒地咆哮起来。缇努维尔问:“卡卡拉斯,何以如此唐突无礼?”刀牙反问:“刚才不见这个诺姆族进去,何以他这时急着往外跑?”语毕,卡卡拉斯径直扑向贝伦。贝伦瞄准巨狼的两眼之间一拳打去,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巨狼的咽喉。
卡卡拉斯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打来的拳头,而贝伦那只手里紧握着光芒炽烈的精灵宝钻。卡卡拉斯连拳头带宝石一齐咬下,吞落赤红的咽喉。贝伦剧痛无比,缇努维尔惊恐悲痛万分,但正当他们以为巨狼的利齿就要撕咬过来时,出乎意料地,一件奇怪又可怕的事发生了。看哪,精灵宝钻迸发出天性中一团原本隐藏的白炽光焰,它充斥着极烈的神圣魔法——它岂不是来自蒙福之地维林诺,在邪恶尚未来临之前依靠诸神和诺姆族的魔咒造就?它不容邪恶之身或不洁之手碰触。此刻它被吞进了卡卡拉斯那污秽的肉体,那头猛兽腹中忽然间被炽焰烧灼,痛苦万分,他剧痛之下发出的咆哮声在一条条石道中回荡,听起来极其骇人,里面所有沉睡的邪物都被惊醒了。于是,缇努维尔和贝伦像风一样冲出大门逃走,卡卡拉斯却已领先他们奔远,暴怒又疯狂,就像一只被炎魔追赶的野兽。随后,当他们缓下来喘口气时,缇努维尔捧着贝伦的残臂连连亲吻,泪如雨下。看哪,血止住了,疼痛也消散了,在她的爱的温柔治疗下,断腕痊愈了。从此以后,贝伦在所有的子民中都被冠以“独手”埃尔马布威德的名号,用孤岛的语言来说就是“埃尔马沃伊提”[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