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知道(第3/5页)

夜里,瑾瑶常常数度醒来,伸手去摸齐延的脸,才能相信,他是真的决定留在她的身边,在她正绽放的时刻,在他还未老去的时刻。

梓沁再见到瑾瑶,是半年之后齐延与瑾瑶搬进新居。肖晓没有同来,彼此的心知肚明,只有避而不提。

齐延每天忙忙碌碌上班,不喜应酬,偶尔晚归,定期会给父母电话。周末开车带着她漫无目的地疾驰。瑾瑶光着脚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希望路有尽头。

大部分时间她依然泡在国图看书,琴行弹琴,在阳光充足的宽敞书房里做翻译,从建筑、医药到文学、艺术。后来齐延特意动手做了一个原木书架,摆着两个人买回来的英语和俄语的专业词典。

梓沁喝着瑾瑶冲来的咖啡,说:“我是无法理解,这些看起来太像镜花水月。你知道,同学之间的传言总是很难听。你真的没有想过以后。”

瑾瑶说:“天寒地冻路遥马亡,什么才是以后呢?”

梓沁捧着杯子,在嘴唇上来回摩挲,她想她唯一了解这个女子的就是她早慧却不聪明。“他终究比你大了快二十岁,那,以后的孤独……”

瑾瑶笑了起来,转身去冰箱里拿点心,“从我再见到他的那一天起,就常常会想到,许多年以后,他死了以后我在他墓前的样子。想想都绝望。可是那时,我也老了。”

“呸呸呸,”梓沁放下杯子,“怎么说起这个了?”

送走梓沁,瑾瑶顺路去第三极。书局里不似往常拥挤,夕阳静静地铺下来,过滤了落地窗外的喧嚣车鸣。瑾瑶挑了本迟子建的中篇集,付了款,准备去二楼的肯德基略坐一坐。

电梯上只有她和前方的男子,带着韩式的帽子,窄脚牛仔裤,板鞋,背着黑色的画夹袋。她想,艺术男,不是长发,真好。

一前一后地进了肯德基,一人守着一张小桌大快朵颐。

结伴出入的地方,男子很快发现了同样独自一人的瑾瑶。他有很有神的眼睛,还有刚剃过须留下的青色痕迹。瑾瑶的目光常常与他撞到一起,便对他微笑,男子愣了一下,点点头。

瑾瑶翻开《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看了半本,齐延打电话说:“在哪儿,我去接你。”

瑾瑶站起来离开的时候,男子也戴上帽子起身,他的位子挨着楼梯口,让了一下瑾瑶。瑾瑶的目光掠过餐桌上他留下的铅笔速写,及肩黑发面无表情的女子,那是她。她被自己眉目间的苍凉气息吓到了。

齐延摇下车窗按了按喇叭,瑾瑶小跑过去,蹿上了车。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男子静静地站在肯德基的门口,看着车子离开,没入滚滚车流。

瞬间空白

若你确实相信了宿命的棋局,那么就不要责怪有些事情一语成谶。

半个月了。梓沁拉开窗帘,说:“瑾瑶,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出去走走吧。”透过玻璃,她看到自己深重的黑眼圈,还有瑾瑶苍白脱水的面孔。

瑾瑶从床上起来,去浴室洗漱,透过镜子,与自己对视。半个月了,我却依然没有想出结果。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她“嘭”地摔了手里的杯子,把脸浸在满池的水中。于瑾瑶你哪怕哭一下!只哭一下!

梓沁冲进浴室,抱起瑾瑶在怀里。“瑾瑶你不能这样。你这段的人生结束了,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瑾瑶看看周围,还是这个家,气味都不曾改变。她怎么接到的电话,怎么拼了命想冲进手术室,却最终,只看到他冰冷的身体被看不清面目的医生护士推了出来,她一路追,追过逼仄走廊。

一年,是否就是代价。瑾瑶在医院的太平间陪了那副躯壳整整一夜,梓沁与肖晓寸步不离守在门外。

她去握他的手,去抚摸他的脸。她说:“齐延,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的后事是父母前来料理,瑾瑶把自己关在家里,托了梓沁去做一切的交涉。她知道,他们同她一样,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也接受彼此不情不愿的关联。

他的骨灰被带走的那一天,瑾瑶在站台的角落,看着火车缓缓启动,远远南下。

房子留给了她。她说:“梓沁,我想看他都没有地方可去。”

瑾瑶沿着平日里打发无所事事时光的路途慢慢地走。现在的自己,似穷途末路,无以为继。走着走着猛然贴着路边的栏杆蹲了下来。恍惚中又看到母亲第一次点起烟的动作。

“我想给你画一幅画,但不是这样子。”

瑾瑶抬起头,是路边画画的男子。本不想搭理这无聊的路人,忽而从眉梢眼角以及青色下颔看出的熟悉,“第三极见过?”

男子点头,瑾瑶便凑过去看他的画,林陌时,画面还是空白,名字先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