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年年鬼哭新(第2/9页)

秦渐辛惊道:“方教主适才说,朝廷下了罪己诏之后,大半士卒已无战心,难保没有通敌之人,那可……”忽然想到将朝廷兵马称作“敌”似乎大大不对,一句话说到一半登时打住。方腊叹道:“我和你想得一模一样,是以除了领兵的本教亲信兄弟,这聚歼之计并未通传全军。就是担心泄漏机密。唉,正因如此,大伙儿听说我亲率的精锐人马大败于淮南,竟是都信以为真了。那些士卒大半都是乌合之众,岂有不爱惜性命的?我才一渡江,便得到消息,十余路伏兵,竟然大半自行溃逃,甚有整营投降的。只剩得本教的数万弟子尚在。”

秦渐辛叫道:“啊哟!若只剩数万人马,却要分成十余路,那岂不是兵家大忌?”方腊瞧了他一眼,叹道:“也是我太过托大,若是只安排一两路伏兵,当时未必便无胜算。只恨太过贪心,一意全歼官兵,竟然想学淮阴侯的十面埋伏,以致变生不测,弄巧成拙。”秦渐辛默默无言,心道:“用兵之道,未虑胜,先虑败。先为不可胜,始可待敌之可胜。方教主之败,还是败在太过自负。以乌合之众行此险计,岂有不败之理?”

方腊又道:“我见士卒离心,知事不可为,只好尽弃州县,回帮源洞总坛固守。料想官兵围洞日久,必然骚扰周边百姓,到时民心生变,或可有所转机。不料竟然变生肘腋,中了叛徒的暗算。”秦渐辛道:“闻说方教主被诱出帮源洞,为辛兴宗所擒,我一直奇怪,以方教主的武功,怎会被一个寻常军官擒住。”方腊道:“其时那叛徒已掌握总坛大权,我虽受伤,却不甚重,原要立时清理门户。只是天师派的贼道又带了十几名大内高手潜入洞中,一场恶战,两败俱伤。我自知受伤太重,无力和那叛贼相抗,只得从后洞逃出。终于给官兵抓住。”

秦渐辛笑道:“妙计啊妙计。”方腊微微一笑,道:“什么妙计?”秦渐辛道:“我猜方教主定是故意让官兵抓住,那叛徒既然暗算了方教主,自然一不做二不休,定要看到方教主尸身方才安心。方教主既然受了伤,总得找个地方恢复元气,而最安全的所在,莫过于官兵的大营了。如方教主这等钦犯,自必有众多大内高手看押,方教主岂不是可以安安心心的疗伤?”

方腊笑道:“果然瞒你不得。不过当日擒住我的,却不是辛兴宗,而是一个叫做韩世忠的少年军官。好笑的是,那辛兴宗居然调动人马,从那韩世忠手中把我给夺了去。”说着哈哈大笑。秦渐辛陪着他笑了两声,心中却想:“原来我大宋官兵竟然不堪到这般田地,便是没有方教主设计,只怕汴京也保不住呢。”方腊又道:“那辛兴宗可不知道,他抢了这么一件奇功,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被押解到京师,虽然功力尚未恢复,天牢却也困不住我。我脱身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抓住那辛兴宗,放在天牢里。我原意不过给赵官儿开个大大玩笑。谁知朝廷竟然当真把辛兴宗当成我方腊,给处以凌迟了。”说着又是放声大笑。

秦渐辛大奇,说道:“难道那辛兴宗竟然和方教主面貌相似么?”方腊笑道:“那辛兴宗的容貌,和我半点也不相似。这其中的原委,你便再聪明一百倍,也是猜不出的。”秦渐辛好生不服气,但思索半晌,觉得此事绝无可能,只得勉强道:“那又有什么难猜的,定是方教主将辛兴宗给易容了。”方腊大笑道:“这等腌臜军官,我才不屑当真对付他呢。我告诉你吧,易容是有的,不过不是我,是看守我的那些大内高手。不但将那辛兴宗易了容,还将他折断了四肢关节,又割去了舌头,让他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可怜那辛兴宗,在汴京菜市口上,泪流满面,叫得犹如杀猪一般,却是喊不出一个冤字来。倒叫那些无知百姓,将我方腊瞧得小了。”

秦渐辛瞪大眼睛,实不信世间有这等奇事,说道:“难道看守方教主的大内高手,竟然是方教主派入宫去的手下?”方腊笑道:“我明教中人,才做不出这等事呢。你想,那些大内高手竟然看不住我方腊,让我给调了包,上面怪罪下来,却如何吃得消?现成有一个辛兴宗顶缸,自然将错就错,好脱掉自己干系。官场中事,原本就是瞒上不瞒下,就算日后事发,谁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逃掉的?自然也怪不到那些看守的人身上去。”

秦渐辛骇然,只觉此事简直是匪夷所思,真不信人心之险恶卑劣,一至于斯。方腊笑了一阵,向他瞧去,说道:“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知道,我反大宋,乃是反得天经地义。如此不堪的朝廷,不堪的官吏,若没有人造反,才叫做没有天理呢。”秦渐辛忽然激动起来,大声道:“就算方教主你不满朝廷无道,要自立为王,那也罢了。总不成去做鞑子的走狗,将京师卖给金人。方教主,实不相瞒,我对你佩服之极,你对我的深情厚意,我更是铭感五内,但唯独这件事,让我好生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