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年年鬼哭新(第3/9页)
方腊点头道:“我知道你不以为然,我正是要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当年我逃出天牢,摆布了那辛兴宗,却放过那真正擒住我的韩世忠,你道是为了什么?因为其时那韩世忠虽然年少,却是个忠臣,更是个良将,将来必然是国家栋梁之材。我方腊一生,最敬的就是忠臣良将,就连那姚平仲,我也是有心救他。”
秦渐辛愕然道:“怎地又扯上姚平仲了?闻说他兵败后不知所踪,难道……”方腊道:“那日姚平仲兵败,是我乔妆神仙,骗得他出家修道去了。”秦渐辛大奇,问道:“那却为了什么?”方腊道:“当时他心灰意懒,欲待自戕,我瞧着可惜得紧。”秦渐辛怒道:“方教主既然可惜他,就该劝他振作志气,卷土重来才是。那时金兵兵临城下,正是用人之际,岂可令这等名将就此遁世?莫非方教主是怕他妨碍了你献城?”
方腊冷笑道:“便是我劝他卷土重来,他就当真能卷土重来么?你只瞧那种师道,他可是贪生怕死之人?何以直到金兵入城,竟始终不能与金兵一战?渐辛,你终归不明白,有忠臣良将,还须有能用忠臣良将之人,方可济世安民。你瞧朝廷可象是能重用忠臣良将的朝廷么?自来亡国之君,哪一个没有忠臣良将?又有哪一个真正重用了忠臣良将?只怕姚平仲若是不出家,回朝后只有死路一条。”秦渐辛默然。
良久,秦渐辛方道:“不知那叛徒,投靠了朝廷,后来又是如何下场。”方腊冷笑道:“那叛徒暗算我,可不是要投靠朝廷。你道他是谁?他便是我教中光明右使吕师囊。”秦渐辛惊道:“便是方教主被擒后,继续转战台州、温州的那个吕师囊?”方腊道:“那吕师囊确也是个人才,我现下倒是后悔,不该杀他。”秦渐辛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朝实录记载,吕师囊于宣和四年兵败而死,原来竟是方教主所杀。他既背叛了方教主,方教主杀他,又有什么不该的。”
方腊叹道:“他虽叛我,却不是叛教。他的武功也还罢了,才具却甚是了得。本教之中,除了我之外,有此才具的不过钟相、王宗石等寥寥数人。我当日若不杀他,只怕他当真能做一番事业。”秦渐辛正要接口,忽然一个寒战,浑身又不自在起来。他不愿被方腊看出,一面运功抵御,一面装作若无其事。但方腊眼光何等锐利,见他神色稍有不对,已然看出,低声问道:“芙蓉膏发作了?”
秦渐辛勉强一笑,不置可否,脸上却渗出汗珠来,却见方腊一伸手,已握住自己右掌,将一股绵密浑厚的内力传了过来。方腊的内功何等深湛,只片刻间已将芙蓉膏的反噬之力压服。秦渐辛吁了一口气,正要道谢,却听方腊道:“果然我所料不错,你身中芙蓉膏之毒,或许反可因祸得福。”秦渐辛愕然道:“什么?”方腊不答,却问道:“你内力明明尚不足,却是怎生打通全身经脉的?能告诉我么?”
秦渐辛听他口气甚是凝重,心中惴惴,便将自己练功之法和盘相告。方腊微微点头,说道:“这等取巧的法子,原是不坏。只是这等速成的内功,较之循序渐进的终究差了一层,否则以你的功力,你师娘怎伤得了你?而且其中尚有一个大大不妥之处,只怕你尚未发觉。”秦渐辛大惊,忙道:“难道那支离心法当真是练不得的?”想到支离疏的古怪形状,不禁冷汗涔涔而下,心道:“我若变成那般模样,不如死了的好。”
方腊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不是,只是内功一道,要旨在凝气充实丹田,丹田之中的内息愈是密实浑厚,内功便越强。你此时内功已然不弱,但内息分散于经脉之中,不能凝聚,再要充实丹田,那便千难万难。只怕你这一生,内功是很难再有进境了,甚是可惜。”秦渐辛哈哈大笑,说道:“若是以循序渐进的法子修习内功,要练到我这般功力,却要多少时日?”方腊沉吟道:“以你的资质,十年足矣。若是资质较差之人,只怕需二十年罢。”秦渐辛笑道:“我练三年的功夫,旁人却须十年二十年功夫,便是从此不得寸进,总也比旁人多受用了好些,那又有什么可惜的?”
方腊点头道:“你既能如此达观,那便好说了。先前你昏迷时,芙蓉膏也曾发作一次,我曾助你抵御,你自己只怕不知。适才我将内力再度注入你体内,却觉你内功似乎比上次略强了些。只怕你运功抵御芙蓉膏反噬之力,竟能助你提升内力修为也说不定。”秦渐辛笑道:“我本来正奇怪,这芙蓉膏既然有害,天师却怎地用它。原来是这个缘故。”
方腊忽道:“芙蓉膏有害,你是现下知道的,还是服食之时便知道了?”秦渐辛面有惭色,低声道:“最早用它,实不知是芙蓉膏。后来虽猜到了,却是沉湎其中滋味,欲罢不能。”方腊叹道:“沉湎其中滋味,欲罢不能。唉,欲罢不能的何止你一个人。”秦渐辛奇道:“难道方教主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