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年年鬼哭新(第6/9页)
方腊在庭院中踱来踱去,只是低头沉思,良久方道:“渐辛,你不是本教中人,也许能瞧得清楚些。你怎么看?”秦渐辛早在凝思,听方腊询问,便道:“方教主,我觉得此事不对劲。”见方腊不置可否,又道:“我虽不明白明教中之事,更不明白钟左使和王右使的为人,但我猜,多半是王右使有意陷害钟左使。”方腊眼中精光暴射,低声道:“何以见得?”
秦渐辛道:“方教主曾说,明教中自方教主以下,才具最为出众的,乃是吕师囊、钟相、王宗石三人。当年吕师囊暗算方教主,几乎令方教主性命不保,以我推想,当日天师派和大内高手大举进犯,也是在吕师囊计算之中。钟左使既然才具和吕师囊相当,手段便不应比吕师囊差那么多。”
方腊点头道:“不错,无论是向天师派挑衅,还是向天师派泄漏我的行踪,都不足以当真伤我性命。天师派今非昔比,早已无力与我相抗。若当真是钟相叛我,他不会这么笨。更不会让黄佐千里迢迢从湖广跑到抚州来调度。只是,若是王宗石蓄意陷害钟相,这陷害的手段又怎会如此拙劣?”
秦渐辛微一踌躇,说道:“我猜王右使定然是逆料方教主心思,知道越是破绽百出,方教主越是疑心不到他头上去。也说不定,是钟左使逆料方教主心思,故意行事不密,让王右使知晓,反让方教主对王右使生疑。总而言之,钟左使和王右使之间,定有一人意图不轨。但究竟是谁,我却不敢说。”方腊默然良久,道:“那也未必。或许两人中的一人有异心,或许两人都没有异心,又或许,两人都有异心。”秦渐辛遽然心惊,说道:“方教主,现下咱们似乎是在王右使辖境。若是觉得可疑,不妨暂避,待暗中查探明白了,再行定夺不迟。”
方腊笑道:“这倒不必多虑。若是当真有事,咱们便去龙虎山上面躲躲好了。”秦渐辛奇道:“龙虎山?”方腊道:“你或许不知,现下咱们是在贵溪县的县衙之内,要上龙虎山,那可容易得很。”秦渐辛道:“原来贵溪县的知县竟是方教主的手下?”方腊哈哈笑道:“当年我兵败之后,教中许多弟子被朝廷通缉。有些武功不怎么样的,自保为难。我便拿出银子来,让他们去捐个官儿来做。谁又想得到,地方上的父母官,竟会是朝廷的钦犯呢?”秦渐辛骇然道:“朝廷要犯,竟能堂而皇之的做官,大宋不亡,那才是当真没有天理了。”方腊大笑:“你现下才知么?”
晚饭之后,秦渐辛正在房中和方腊叙谈,忽听得远处喊声震天,一惊之下,正要出门察看,却听方腊笑道:“不妨事,是王宗石率领本教的兄弟发动了。”秦渐辛向窗外瞧去,只见南方火势冲天,映得半边天空一片赤红,回头望向方腊,满心惊疑,却不知如何开口。方腊向窗外瞧了一眼,皱眉道:“王宗石好不晓事,焚烧民房,大失民心……”一句话说到一半,忽然脸上变色。秦渐辛尚未明白,窗中已有几支羽箭射入,钉在墙上,竟是火箭。
方腊才哼得一声,北厢壁上已成了一堵火墙。跟着外面飕飕连声,不知多少火箭射来,屋里屋外,已是一片火海。秦渐辛大骇之下,便要向门外冲出,一瞥之下,却见方腊端坐不动,当即停住脚步,心道:“方教主智谋远胜于我,我只看他眼色行事罢。”
方腊好整以遐,缓缓道:“王宗石好会选时候啊,我本来还道他总要等平定江西方才向我发难。”秦渐辛茫然不解,问道:“什么平定江西?”方腊笑道:“眼下宋兵和金兵相持不下,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我原意是要钟相和王宗石在湖广、江西同时发动,互为奥援,看样子是不成的了。我亲身坐镇在此,原是怕天师派作梗,想来那王宗石定是错疑我对他生了疑心,是以迫不及待。”
秦渐辛心中忿怒,说道:“这王右使未免太过卑劣,方教主,咱们这就找他去,我来抵挡他的心腹从贼,你一掌毙了他罢。”方腊淡淡道:“逐鹿天下,没什么卑劣不卑劣的。此人才具不错,杀了可惜,叛了便叛了罢。我原知天命不在我方腊。”说着站起身来,随手一掌向北墙平推。那北墙早已烧得摇摇欲坠,在他掌力之下,轰的一身,已然坍塌。方腊向秦渐辛点点头,已迈过火墙,向北出屋。
秦渐辛忙紧紧跟上,才一至外,头顶一张渔网已当头罩下。方腊更不抬头,右掌向上拍出,一张轻飘飘软绵绵的渔网在他掌力催动下,竟然冲天飞起。那渔网浑不受力,将之震飞可较之投掷数百斤大石,更难了数倍。这一手武功当真是惊世骇俗,四面登时发出阵阵惊咦之声。方腊微笑道:“王宗石果然才智不差,竟能算到我从北墙出来。你们回去跟他说,但教他不去跟钟相火拼,我便饶他性命。”